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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鹰《天蚕变》——第二十五回 扑杀傅天帝
第二十五回 扑杀傅天帝

  无敌沉默了下去,一个声音实时传来道:“青松怎样,都是武当派的事情。”

  在无敌来说,这个声音非常陌生,逍遥谷等人一听却是心头怦然震动。

  燕冲天一面说一面从外面走了进来,目光闪亮,语声亦显示出内力充沛!

  天帝一皱眉,倒退了几步,傅玉书的眼中亦是充满了疑惑。

  独孤凤跟在燕冲天后面,看见公孙弘,急奔过去,道:“师兄,爹在哪里?”

  公孙弘呆了一下,才道:“师父不慎中了他们的诡计,掉进了陷阱内。”

  独孤凤面色一变,一跺脚道:“那你呆在这里干什么?”

  公孙弘又是一呆,还未回答,独孤凤已双刀出鞘向陷阱那边扑去。

  燕冲天一声:“小心!”抢在独孤凤之前,云飞扬亦同时掠向前来。

  傅玉书、天帝、风、雨四人不约而同一起倒退到那边照壁之前。

  独孤凤探头一看,无敌果然在下面,双刀接落,砍在铁枝上,砍出了雨蓬火星,那 根铁枝之上,只是出现了两条白痕。

  她方待喝令天帝他们将铁枝移开,云飞扬已道:“让我去!”

  语声一落,双手抓在两根铁枝上,霹雳一声暴喝,双手用力一提,那两条铁枝竟然 在他手中弯曲,硬生生被他扳了起来。

  天帝四人看在眼内,又是心头一凛!

  无敌旋即在陷阱下面拔身而起,凌空一转,落在独孤凤身旁,他一身血渍,鲜血仍 由伤口渗出来,目光落在云飞扬面上,一声不发。

  燕冲天一拂袖,爱理不理地道:“站开,我们料理了逍遥谷,再与你算账。”

  无敌剎那间只觉劲风扑面,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道涌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独孤凤亦踉跄退后,一面忙问道:“爹,你怎样了?”

  无敌淡然一笑,道:“死不了。”

  公孙弘那边亦走了过来,道:“师父,弟子……”

  无敌笑道:“技不如人,你用不着难过。”

  “可是……”公孙弘下面的话还未接上已给无敌截断了,道:“还说什么?”

  公孙弘忙撕下一块衣衫,便要替无敌包扎伤口,无敌却摇头道:“别来惹我生气。”

  公孙弘怔怔地退了下去,独孤凤当然看出无敌的心情恶劣,也不敢再说什么。

  燕冲天目光转落在天帝面上,好一会才道;“我们之间的旧账,今天无论如何都要 算清楚了。”

  天帝嘿嘿冷笑一声,道:“姓燕的果然是福大命大,早该索性将你的手脚砍下。”

  燕冲天笑道:“所以,还是先得多谢一声,若非逍遥谷那一顿折磨,我还练不成天 蚕功。”

  “天蚕功?”无敌心头猛一震。

  傅玉书、天帝相顾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神态已明显的不怎样安定。

  风、雨反而没有太大的反应,对于天蚕功,他们知道得也实在不多。

  “姓燕的就是练成了天蚕功,也用不着在我们面前这样张牙舞爪。”天帝突然发出 了一声冷笑。

  “怎样说也好,姓傅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燕冲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前跨 出两步。

  天帝亦跨前一步,手一分,风、雨左右齐上,云飞扬那边同时抢前道:“逍遥谷难 道就只懂得以多欺少?”

  燕冲天截口道:“飞扬,由得他们,也省得多费时间。”

  云飞扬道:“那师伯就对付那个老贼,其它的──”“交给你了。”燕冲天含笑上 前,转向天帝,道:“姓傅的,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现在是时候了。”

  “废话。”天帝轻叱一声,只见他一个身子平射了出去,凌空三掌,拍向燕冲天。

  燕冲天双掌回环,从容将天帝三掌接下,接着一掌拍回,天帝亦从容接了。

  他们都没有一开始就用内力拚搏,只是在招式上极尽变化。

  在辈份上他们都是两派中最高的一个,对于本派武功的熟识可谓无人所及。

  这两派武功无疑又有很多相似之处,风飘与梯云纵,雨针与一手七暗器,雷刀与霹 雳刀,电剑与两仪剑,在基本的变化上都是非常接近,天帝被囚在寒潭的那一段时间, 更就将武当六绝的特长揉进逍遥谷的武功变化之内。

  可惜他得到的却不是六绝的精粹,所以逍遥谷的武功与武当比较,仍然是稍逊一筹, 但并非在片刻之间就能够分出胜负。

  两人的出手越来越快,用的虽然是手掌,刀剑的招式一样能够施展出来。

  这一战就是独孤无敌亦叹为观止。

  傅玉书这时候亦与云飞扬大打出手,他是很有礼貌地请云飞扬指教,可是他一动手, 风、雨亦出手,左右突袭云飞扬。

  风双袖封住了云飞扬的身形,雨针眩目,傅玉书的变幻枪把握机会,急刺云飞扬要 害!

  这绝无疑问是有计划的行动,致命的,当然是傅玉书的一枪。

  云飞扬早就已防备风、雨的暗算,风的双袖还未卷到,他的身段已倒退,以他内功 的修为,再加上云飞扬的迅捷,风袖当然奈何不了他。

  雨针及传玉书的枪同时落空,云飞扬急掠而回身形,鬼魅般立变双掌连击三人!

  三人欲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身形竟然施展不开,不得不硬接云飞扬的双 掌。

  相距实在太近,雨只恐伤了自己人,一把针在手,却撒不出去,她以暗器见长,内 力并不太好,硬接云飞扬一掌,连退了三步。

  风亦退了三步,只有傅玉书,仍然立在原来的地方,他心中的惊骇当然仍不是旁人 所能感觉得到。

  天蚕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内功,他其实也不怎样明白,掌门口述的部分,正是天蚕 诀的关键,尽管不死心,看见燕冲天练习天蚕功之后武功时有时无的痛苦,又怎敢练下 去。

  他甚至连最基础的打坐动作,练来也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也变了燕冲天那 样子。

  云飞扬有没有练成天蚕功他虽然不清楚,一掌接下来,他已经完全肯定,与那一次 偷上武当的时候精进很多。

  而云飞扬明显的未尽全力,这除了云飞扬亦已练成了天蚕功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 有什么其它更合理的解释。

  其实,燕冲天乃是云飞扬从逍遥谷救出来的,这个人虽然固执,但眼看武当派灭亡, 云飞扬亦实在是练武的材料,似乎没有理由不将天蚕诀传授。

  他当然不知道云飞扬的练成天蚕功,并独不是依赖燕冲天,而且还有那么多的曲折。

  尽管惊骇,他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居然还有笑容,道:“恭喜云兄,也练成了 天蚕神功。”

  云飞扬一呆,道:“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虽然不是,但看见老朋友有这种成就,亦很安慰。”傅玉书说得很真实。

  云飞扬突然道:“这只怕不是傅兄的心里话。”

  傅玉书转过话题,道:“小弟虽然学不成天蚕功,在天蚕诀之内,亦得到了秘传的 蛇鹤十三式,据祖师爷的遗言,与天蚕功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飞扬淡然道:“是吗?”

  “至于事实是否如此,那要与云兄印证一下了。”

  “一对一?”云飞扬冷笑道。

  傅玉书目光一转,道:“风、雨喜欢怎样是他们的事,小弟管不着。”

  “傅兄是怎样的一个人,小弟到现在难道还不清楚?”云飞扬连声冷笑。

  傅玉书心中暗惊,表面却若无其事,双手仍执变幻枪,突然一声暴喝,一枪疾刺了 出去。

  云飞扬脚步倒错,双掌陡拍,“叮”的一声,将那支缨枪的枪尖夹在双掌之中。

  那支缨枪的枪尖立即断下,枪杆一抖变成了一根双节棍,拦腰向云飞扬扫去。

  云飞扬以掌将棍接下,棍一挑一抖,迎头抽下来,傅玉书接着从棍的一端拔出一柄 利剑,当胸刺去,云飞扬滚身避开。

  傅玉书剑突然脱手,身形接一个风车大转,从棍的另一截拔出一把刀,当头砍下, 棍内藏着的暗器同时迎面射去。

  云飞扬双掌又拍,将射来的那一剑接下,随即以剑柄将砍来的那一刀撞开,再一抖, 迎面射来的暗器尽被击落,出手之灵活、之巧妙,就是青松再生,相信也会自愧不如。

  风双袖接拂至,云飞扬轻喝一声,剑迎向来袖,飕飕剑响中,风那双衣袖片片蝴蝶 一样飞舞入半空。

  云飞扬显然已看透了他双袖的变化,一剑刺出,不仅将他的剑势截断,而且将他的 双袖片片削去。

  风只觉双臂一寒,那双长长的袖子已消失,大吃一惊,一个身子疾往后倒退。

  云飞扬的剑也就在这一剎那间脱手掷向风。

  无敌都看在眼内,越看心头越不是味道,云飞扬、燕冲天的武功,完全在他意料之 外。

  公孙弘也看出不对路,看看无敌,道:“师父,我们还是趁这个机会离开。”

  无敌一皱眉,并没有回答,燕冲天那边实时回过头来,道:“谁也不许走!”公孙 弘尽管压低嗓子,仍然被他听在耳里。

  独孤凤脱口道:“我爹受了伤。”

  燕冲天冷然截口道:“只是皮肉伤,我给他两个时辰调息运气。”

  独孤凤还待说什么,无敌已盘膝坐下,天帝那边突然道:“无敌,我们联手如何?”

  “哦?”无敌目光一转。

  天帝道:“单打独斗,我们肯定绝不是姓燕的对手,联手还有胜望。”

  燕冲天一面出手,一面说话,看来并无多大的影响,天帝这一开口,立时连连被燕 冲天迫退,这已经看得出他们的武功高低。

  无敌看在眼内,笑笑道:“我们就是联手,打败了燕冲天又如何?”

  天帝道:“天下武林,从此你我各一半。”

  无敌道:“你我自己应该都知道,绝不是能够容得下另一个盟主的那种人。”

  天帝冷笑道:“问题却是在你我不联手极有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

  无敌一仰首道:“大丈夫死有何惧。”

  “好,无敌,你有种。”天帝迅速拍出了几掌,敌住燕冲天迫来之势。

  无敌摇摇头,道:“你说你攻入无敌门的血债,我们总得算清楚。”

  “账什么时候都可以算了,不一定要今天。”天帝又被迫退了几步。

  无敌摇头道:“姓傅的,你可知道,逍遥谷为什么到了你这一代,变得这样没出息?”

  “为什么?”天帝脱口问了一句。

  无敌打了一个哈哈,道:“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没一派宗师应有的气派。”

  天帝闷哼一声,也就在此际,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是风的声音。

  天帝偷眼看去,只见风蜘蛛一样被一柄剑穿胸钉在墙壁上。

  风的轻功绝无疑问已入于一流,但比起武当的飞云纵仍稍逊,云飞扬以飞云纵配合 掷出那一剑,又岂是风所能够闪避的。

  云飞扬一剑掷出,身形紧接着直往上拔起来,雨针从他的脚下射去。

  他凌空一翻,双掌一拨,射来的针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四散,云飞扬当中穿过, 直向雨扑下。

  雨惊呼,双掌疾迎了上去,四只手掌虚空连接了三下,雨的身子已矮了半截,双脚 竟然陷入泥土中。

  云飞扬双掌再一翻,印在雨的头上,“噗”的一声轻响,雨七窍流血,经脉尽被震 断,命丧当场。

  云飞扬身形斜落,一旋再一矮,正好让开傅玉书迎面袭来鹤嘴似的右手。

  傅玉书身形蛇行,左手五指并合,接着标向云飞扬的咽喉。

  他的身形变化得很快,时如鹤,时如蛇,无论手脚,所攻的都是致命的要害。

  云飞扬接招还招,一出招,立即倒闪了开去,并不与传玉书硬碰。

  傅玉书只当云飞扬对蛇鹤十三式有所避忌,步步紧迫,十三式紧接施展开来。

  云飞扬双目圆睁,将傅玉书的每一个变化都看在眼内,他所以不硬接的目的也就是 要将傅玉书的蛇鹤十三式迫出来。

  他闪得很险,每一次都是差少许就伤在傅玉书的手下,傅玉书更加倍相信,动作越 来越迅速,每一招攻出,都极尽变化。

  十三式终于使尽,傅玉书身形一变,由头再施展,这一次,云飞扬闪避得很从容。

  天帝无意中往这边看了一眼,心头一凛,方待呼叫傅玉书小心,云飞扬将蛇鹤十三 式依样葫芦施展开来,虽然没有傅玉书的纯熟,但威力肯定在傅玉书之上。

  傅玉书终于知道上当,一声冷笑道:“想不到云兄竟变得如此聪明。”

  “这还是多得傅大哥的教导。”云飞扬一面说一面攻向傅玉书,用的正是才学来的 蛇鹤十三式。

  第一遍他用得并不好,但每一个动作都用得恰到好处,到了第二遍,已能够发挥蛇 鹤十三式的威力。

  傅玉书越打越心惊,所有的动作逐渐被云飞扬封闭,越来越施展不开。

  第二遍用罢,云飞扬双手突然一收,连变了好几个姿势。

  傅玉书看得出那是运用内功的姿势,知道云飞扬要用天蚕功,揉身急上,想将云飞 扬的动作截断,可是他一动,立即就发觉,在云飞扬的周围,彷佛有一重无形的网,他 竟然攻不进去。

  那个网旋即像要将他网起来。

  傅玉书忙抽身,他一动,云飞扬亦动,如影随形,紧跟在他之后。

  傅玉书连变几次,始终摆脱不了云飞扬,那种被网住的感觉更重了。

  燕冲天亦同时摆出了云飞扬一样的姿势,傅玉书那种奇怪的感觉天帝也感觉到了。

  他目光闪动,终于有了决定,猛一声断喝,拚尽全身的内力,身形一动,箭也似射 向傅玉书那边!

  燕冲天冷笑,紧追在天帝身后,天帝再一声断喝,五指如刀,在云飞扬、傅玉书当 中划下!

  传玉书与云飞扬的衣衫立时啪啪地响动起来,裂帛一声接响起。

  那一声裂帛,就在在二人当中响起来,二人的衣衫都无损坏。

  傅玉书顿时感觉浑身一松,方要说什么,天帝已暴喝道:“快走!”

  傅玉书一怔,已被天帝一脚踢出去!

  那会子他已经明白天帝的心意,脱口叫了一声:“爷爷!”

  “走!”天帝断喝,右掌迎住了云飞扬的双手,左掌接住了燕冲天凌空一击!

  “轰”的一下巨震,整座聚义堂也彷佛摇动起来。

  傅玉书就在这时候撞碎了一个窗户,掠出了堂外,他的面色涨红,发狂般掠出了数 丈。

  然后他听到了天帝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整颗心立时也彷佛碎裂。

  他的牙龈咬得很紧,血从嘴角流下,可是他尽管愤怒,不敢赶回去,只是往前飞掠。

  一重重瓦脊在他脚下飞过,他的身形已施展至极限,已不能再快了。

  天帝单打独斗,绝不是燕冲天、云飞扬两人任何之一的对手,又怎能够抵挡得住两 人的天蚕功来夹击。

  可是他仍然要硬接,也只有这样,他们爷孙二人才能够有一个活下来。

  他年纪已经老大,寒潭二十年的折磨,元气大伤,在武功方面,肯定已不能够再作 任何的突破,只有傅玉书,还可以更进一步。

  所以他决定牺牲自己来掩护傅玉书离开。

  两股强大的内力接下,他顿时五脏肺腑翻腾,彷佛要一片片碎裂。

  那种痛苦绝不是任何人所能够抵受,他亦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怒吼。

  然后他整个身子就开始扭曲,逐渐变形,一阵阵“格格”的骨碎声响个不休,云飞 扬一见,忙将内力收回,他没有忘记答应傅香君饶天帝一命,可是已经迟了一步。

  鲜血从天帝的七窍不停涌出,他的身子亦不停转动,衣衫猎猎地作响,到停下来的 时候,已变成一堆烂泥似的。

  所有人的衣袂亦飞舞起来,同时有一阵窒息的感觉,一个个目瞪口呆,燕冲天、云 飞扬二人,一样怔住在那里。

  他们又何尝想到这联手一击的威力如此之凌厉。

  燕冲天第一个恢复,向傅玉书逃走的那个方向追了出去!

  云飞扬目光一转,落在独孤凤的面上,叹了口气,独孤凤垂下头去,并没有作声。

  无敌双目一张又垂下,亦没有任何表示,公孙弘紧张地望着云飞扬,是最紧张的一 个。

  傅玉书的轻功虽然与风仍有些距离,但亦可以算得上一流,全力施展,疾如箭矢, 掠过了无敌门总坛那道高墙,他立即转向荒僻的山路掠去。

  天帝到底能阻得住云飞扬他们多久他虽然不能够确定,却知道,那应该是一段很短 的时间,果然他掠出了无敌门的总坛不远,就听到一阵长啸声从后传来。

  那是燕冲天的声音,傅玉书一听,不禁心惊胆战,身形一转,掠进了旁边不远的一 个杂木林子里。

  那个杂木林子枝叶凋落,看来并不易藏人,傅玉书心头已乱,更就不知道如何选择, 他只是继续往前掠去。

  林子的出口,有几间民屋,他才闪进一间民房的暗影里,燕冲天已在林子的树梢头 出现,旋风般一转,枝叶纷落,声势骇人。

  傅玉书不敢多想,身形一翻,掠进那座民房内。

  屋子里一对年老的夫妇正在用膳,看见一个人突然穿窗飞进来,无不大声惊叫。

  那个老妇人本能地挡在旁边一个摇篮的前面,摇篮中睡着一个婴孩,胖胖的小脸, 犹带着笑容。

  傅玉书目光及处,欺向那个老妇人。

  “你……你要做……”老妇人语声未已,傅玉书已一掌将他推开,将那个婴孩抱起 来,道:“一会若是有一个老道士拍门问你们可曾见到什么人走过,你们一定要装作毫 不知情,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孩子。”

  老妇人急呼道:“孩子还小,千万不要这样做。”

  那老头儿亦道:“是了,公子,你要我们怎样做我们就怎样做,不要为难孩子。”

  傅玉书冷然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偏身闪进旁边的房间。

  敲门声实时响起,那对老夫妇惶然对望一眼,老头儿伸手往老妇人的手上轻拍了一 下,大着胆子走过去。

  门拉开了,现身门外的果然就是燕冲天,老头儿吃惊地问道:“这位仙长……”

  燕冲天往屋内闪望一眼,道:“打扰两位,请问可曾见一个年轻人走过?”

  那个小孩子已惊醒,看见在一个陌生人怀中,嘴一扁,便要哭出声。

  傅玉书一眼瞥见,忙一把将那个孩子的口掩住,他的手掌宽阔,这一掩,连那个小 孩子的鼻子也掩住,可是在紧张之下,傅玉书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

  那个小孩子当然挣扎不来,一张小脸开始逐渐在变色。

  傅玉书仍然没有在意。

  老头儿当然回答道:“没看见。”

  燕冲天武功虽然高强,江湖经验却实在不足,一点瞧不出这封老夫妇的神色有异, 只道是被自己的突然进来吓了一跳,反而有些儿抱歉,接一声道:“对不起。”

  语声一落,退了出去,老头儿并没有将门掩上,怔在那儿。

  燕冲天退到路心,看了看周围,身形一拔,掠上了一户人家的屋脊。

  老头儿看在眼内,又慌忙将门掩上。

  燕冲天居高临下纵目四顾,一时间也不知道往哪一个方向追下去。

  他在屋背上呆了一会,终于骂出来了,道:“傅玉书,你走得了今天,走不了一辈 子。”

  然后他转往来路掠回去。

  他的语声并不高,但每一个字傅玉书都听得很清楚,额上滚下了几颗冷汗。

  他仍然不动,只是倾耳细听,衣袂声入耳,才松过一口气。

  “燕冲天,这个账总有一天我会与你算一个清楚明白!”

  他心中暗骂,突然发觉手上的小孩子有些不对劲,低头一望,那个小孩子已经面无 人色。

  “死了?”他一惊,手一松,不由自主一步跨出去。

  那对老夫妇已经走了过来,看见傅玉书那种表情,知道出了事,老妇人忙问道: “孩子怎样了?”

  傅玉书无可奈何地将那个小孩子塞入老妇人手中,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些年来,他杀的人实在不少,却是从未杀过小孩子。

  那个老妇人将孩子接下,往鼻子一探,突然背着傅玉书,哭了出来,道:“你杀了 这孩子?”

  傅玉书面色一沉,道:“不要作声,否则连你们都杀掉!”

  老妇人一呆,还待说什么,老头儿已将她按住,作势叫她噤声。

  傅玉书移步窗前,往窗外望了一眼,已看不见燕冲天的踪影,才松过口气。

  老妇人饮泣着突然叫出来道:“伦姑娘,你在天之灵,千万不要怪我们,孩子现在 要跟你去了。”

  傅玉书一听那个“伦”姓,心头又是一阵不舒服,脱口问道:“这不是你们的孩子?”

  老妇人流着泪,摇头道:“这孩子真是命苦,做娘的生下他就离开了人世,交托我 们抚养,哪知,哪知……”

  一连两声“哪知”,老妇人语不成声接不下去,老头儿扶着她,亦只有叹息。

  傅玉书追问道:“那位伦姑娘,到底叫做伦什么?”

  老头儿嗫嚅道:“伦婉儿!”

  傅玉书浑身一震,惊呼道:“什么,这孩子的母亲叫做伦婉儿?”

  老头儿点头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伦姑娘昏倒在我们家门前,被我们救了不久就 生下这孩子,伦姑娘由于身子单薄,又经过长途跋涉,所以生下了这孩子不久就与世长 辞……”

  “她真的就叫做伦婉儿?”傅玉书仍存着万一希望。

  老妇人哭着道:“她还说孩子的爹姓傅,叫我们将来有机会,就将孩子送上武当山, 交给他的爹傅玉书!”

  傅玉书面色惨变。

  老妇人接道:“他是传家三代单传,想不到这孩子就……就去了。”

  傅玉书眼泪夺眶而出,突然将老妇人手中的孩子夺回来,疾往门外冲出去!

  那对老夫妇怔在当场,他们当然怎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杀孩子的人也就是孩子的父亲。

  风吹林木呼啸,傅玉书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在树林中狂奔,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 倒。

  他终于倒下,泪水与泥土混在一起。

  然后他将头也埋在泥土里。

  大堂上的血渍未干无敌仍然在运功疗伤,公孙弘的心情一样紧张,盯牢了云飞扬。

  云飞扬的视线却是在独孤凤的脸上,独孤凤反而不敢与云飞扬的视线接触,只是偶 然看云飞扬一眼。

  风声急响,燕冲天穿窗而入,看了看云飞扬,摇头。

  云飞扬轻叹一声,道:“老怪物虽然不是东西,到生死关头,还是宁可牺牲自己的 性命,要救自己孙儿,倒是傅玉书,不管他死活。”

  燕冲天冷笑道:“这小子总有一天落在我手上,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飞扬沉吟道:“生死有命。”

  燕冲天沉下声音道:“这个人真正是什么坏事也做得出来,留在人间,始终是一个 祸患。”

  云飞扬不能不点头。

  燕冲天目光转落在无敌的脸上,无敌适时张开眼睛,吁了一口气。

  “你不必紧张。”燕冲天冷冷地道:“我答应给你两个时辰,在时辰未到之前,我 是绝不会动手的。”

  无敌惨笑道:“你知道我所受的伤说重虽不重,却也不轻,在两个时辰之内,根本 没有可能完全恢复,我看你,倒不如就这样将我杀掉。”

  燕冲天闷哼一声,道:“好,这就杀掉你!”一步跨出,举起右掌。

  独孤凤急挡在无敌的面前,道:“老前辈,时辰未到,我爹又身受重伤……”

  无敌截口道:“凤儿,由得他们动手,也好让后世武林知道,武当这所谓名门正派, 一样会乘人之危!”

  燕冲天怒道:“对付你这种邪魔外道,根本就不用说什么武林规矩。”说着一掌便 要劈出。

  独孤凤迎向燕冲天道:“老前辈,我求你放过我爹。”

  燕冲天看着独孤凤,摇头道:“独孤无敌,你向来无恶不作,居然有这样一个好女 儿。”

  无敌似无限感触,偏过脸。

  燕冲天接道:“以你的一生坏事做尽,正是十死不足以赎罪,你这个女儿还要为你 求情,问你又怎对得起她?”

  无敌不发一言。

  独孤凤泪眼盈盈,道:“老前辈……”

  燕冲天真的有所为难,挥手道:“你还是让开,让我为武林除害。”

  独孤凤仍挡在无敌面前道:“你真的要杀我爹,就先将我杀掉。”

  燕冲天摇头道:“我不想杀你,你快走开。”

  独孤凤道,“除非你答应我不杀我爹。”转回头望着云飞扬,道:“小扬,当初我 爹将你击伤,也是没有再下杀手,你就看在这一点,请你师伯饶过我爹的命。”

  云飞扬为难地望着燕冲天,望望独孤凤,独孤凤哀声接道:“我求你。”

  云飞扬欲言又止,燕冲天实时目光一转,道:“小飞,你意思怎样?”

  云飞扬叹息道:“为了武当与武林同道,我们杀他,但为了凤姑娘,我……我实在 不知道如何是好。”

  公孙弘那边倏地跪下,大声对燕冲天道:“求老前辈高抬贵手,公孙弘愿代师父一 死!”

  “好汉子。”燕冲天脱口赞一声,转向无敌,道:“独孤无敌,我实在为你可惜。”

  无敌忽喝道:“弘儿、凤儿!”

  独孤凤、公孙弘一起回头,无敌缓缓地站起身子,道:“他们要杀的是我,不是你 们!”接着向燕冲天道:“请动手!”

  燕冲天掌一扬,道:“老夫就成全你!”

  无敌挺起了胸膛,接着喝道:“凤儿滚开!”

  独孤凤突然叫起来,道:“爹曾经说过,有无敌门一天他都不会退出江湖,现在无 敌门已经不存在,我爹当然是准备退隐的了,老前辈侠义中人,难道连一个准备退出江 湖的人也不肯放过?”

  燕冲天一怔,问无敌道:“门主真的有退隐的打算?”

  无敌不作声。

  独孤凤急道:“爹,你说啊!”

  无敌仍然不作声,燕冲天冷笑道:“他是不会说的,因为他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独孤凤流着泪哀求道:“爹,你就快说吧!”

  无敌叹了口气,终于道:“无敌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亦证明并非无敌,再加上 今天的事,要想在江湖上立足已不容易,只凭我一个人,又还能有什么作为,的确是不 如退隐的好。”

  燕冲天一面听一面点头,道:“好,若是你真的肯改过自新,体念上天好生之德, 老夫就放你这一次。”

  独孤凤拜倒道:“多谢老前辈。”

  燕冲天仰天浩叹道:“这一次我放过你爹,可能是放虎归山,只希望我并没有做错。”

  “老前辈放心。”独孤凤扶着无敌道:“我爹一定会退出江湖。”

  燕冲天无奈挥手,道:“好,你们走。”

  公孙弘忙亦扶着无敌,他们方转身,云飞扬忽上前道:“凤姑娘借一步说话。”

  独孤凤望着无敌,无敌道:“我们在外面等你。”

  云飞扬目送无敌、公孙弘离开,道:“凤姑娘,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爹要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那我们……”

  “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独孤凤黯然摇头,道:“只是无敌门、武当派是世仇, 我们怎能够结合?”

  “不是说,已经没有无敌门了吗?”

  “总之我们是不可能结合的。”独孤凤头垂得更低,道:“你保重。”

  语声一落,转身就走,云飞扬方待追上去,已齐被燕冲天拉住,道:“小飞──”

  “师伯……”云飞扬欲言又止。

  燕冲天目送独孤凤走出了大堂,才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凤姑娘虽然人很不错, 到底是不适合你的,香君可就不同了。”

  云飞扬摇摇头,燕冲天看见他那样子,下面的话只好咽回去。

  独孤凤终于消失不见,云飞扬呆望那边,有点儿失魂落魄。

  夜深月明,独孤凤徘徊在古剎的外院,不时叹息。

  这当然又是为了云飞扬的事情,这些年来,就只有云飞扬能够占据她的芳心。

  他们却是偏生在敌对的两个门派中。

  无敌门虽然已不存在,但无敌对武当的仇恨是否亦因此而消失?独孤凤不敢肯定, 也看不出来。

  离开无敌门,无敌就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回答她任何的问题。

  独孤凤却仍看得出无敌心中的悲哀。

  月光照不到无敌的身上,他盘膝坐在殿内的暗处,陷入沉思中。

  他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动,时而悲,时而愤,但忽又露出笑容。

  一种令人心寒的笑容。

  他笑着站起身子,移步走出了大殿,笑容忽然又消散,走向独孤凤。

  独孤凤没有发觉,一直到无敌叫一声:“凤儿──”

  “爹──”独孤凤以袖擦泪,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

  “你在哭?”

  “不,只是被风将沙子吹进眼里。”

  “这种谎话,你以为瞒得过爹?”无敌摇头。

  独孤凤垂下头去。

  无敌忽然问她道:“云飞扬不喜欢你?”

  独孤凤含泪摇头。

  “那是他不敢娶你?”

  独孤凤又摇头。

  “既然都不是,那还哭什么?”

  “武当派、无敌门是世仇……”

  “无敌门已经没有了,又哪里还有仇恨?”无敌笑起来。

  独孤凤当场一怔,抬头惊讶地望着无敌。

  无敌笑着接道:“我想清楚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做父母的又怎会不爱惜自己的 儿女,不为他们的幸福设想?你们既然是真心相爱,我就成全你们好了。”

  独孤凤半信半疑。

  无敌又道:“也许是我一生坏事做尽,想做一件好事,何况这件好事又关系着自己 女儿的终生幸福。”

  独孤凤既喜还羞,道:“爹……”

  “这件事包在爹身上。”无敌拈须微笑。

  无论怎样看,他也的确真的像是为独孤凤设想,又有谁知道,一个可怕的报复就在 他的笑容中展开?

  山风吹来了远处的花香,云飞扬逆风奔跑在山坡之上。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甚至吹得他的眼睛已经有些发酸,可是,他仍然继续地奔前。

  他的心情实在太兴奋,在见过无敌,在得到燕冲天的答允之后,他就感觉自己是世 上最幸福的一个人。

  有生以来他从没有这样的兴奋过、快乐过,送走了无敌,他随亦奔了出来,奔向无 敌门总坛对面的山坡,接着在山坡上翻了两个筋斗。

  然后他摘下旁边草丛中不知名的小白花,正在盘算怎样将这些花送给独孤凤,就看 见花丛后冒出一个人。

  那是公孙弘,他的面色不大好,就正如他的心情一样,他看着云飞扬,冷冷地道: “这些花很美。”

  “是你?”云飞扬有些意外地道:“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公孙弘冷笑道:“我本来就在这里。”

  “哦?”云飞扬摸着脑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恭喜你。”公孙弘突然又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云飞扬一怔,笑了笑。

  “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云飞扬点头。

  “你不会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云飞扬反问。

  “我师妹的脾气很坏。”

  “不见得,尤其是近来,已经改变了很多。”

  “也不怕江湖的人说你取了一个大魔头的女儿?”

  “我从来就不理会别人背后对自己怎样说话。”

  公孙弘瞪着云飞扬,道:“好,云飞扬,我是服了你。”

  他的语声越来越激动,道:“无疑我也的确比不上你,不过,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师 妹。”

  云飞扬笑笑道:“公孙兄放心。”

  公孙弘厉声道:“若是有一天你对不起我师妹,我就是拚掉这条命,也要你还一个 公道!”

  语声一落,霍地转身,飞步奔去。

  云飞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呆立在那里,半晌才原路走回。

  才回到无敌门总坛,云飞扬立即走进燕冲天的房间。

  燕冲天正在盘膝打坐,看见云飞扬闯进,面色就沉了下去。

  “师伯。”云飞扬又恢复那种兴奋。

  “还有什么事?”燕冲天没好声气。

  云飞扬毫不在意,道:“师伯,除了你之外,我已经没有其它亲人。”

  “你是要我替你主持婚事?”燕冲天闷哼道:“若是与香君,不用你开口,我也会 替你安排,那个独孤无敌的女儿……”

  云飞扬奇怪地道:“师伯不是也很喜欢凤姑娘?”

  “那是另一回事。”燕冲天哼一声,道:“我真是不明白,凤姑娘人虽不错,但怎 么也比不上香君,怎么你就不喜欢香君。”

  “傅姑娘不错很好……”

  “好就成了……”

  “感情这种东西,别人是很难了解的,师伯,你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燕冲天冷冷地回答道:“我十岁开始练武,全心全意,什么儿女私情的一概不识。”

  “所以也难怪师伯不明白我的心情,一直以来我都是将傅姑娘当作妹子一样,而凤 姑娘……”

  “与你就很有缘份了是不是?”燕冲天冷笑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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