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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鹰《天魔刀》——第三章 冷血欧阳
第三章 冷血欧阳

  沈胜衣只有苦笑,他没有掩耳,伸手摸摸鼻子,举步往来路走回。

  走出了三丈,突然又停下。前面转角即时转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衣白履白,头发眉毛胡子亦无不根根发白,面庞就像是冰封过似的,一丝血色也 没有,就连嘴唇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铅白色。

  小巷阴暗,那个人的出现,简直就像是冥府的幽灵,飘忽无声。

  可是在那里一立定,却像是一个用白雪堆成的假人,令人颇有一种置身隆冬十二月的感 觉。

  他的眼睛亦彷佛由冰雪凝成,一片乳白色,但仍然分得出眼瞳眼白。

  那眼白竟没有眼瞳的白。

  他在上下盯着沈胜衣,目光森寒,亦犹如冰雪。

  与他目光接触的那刹那,沈胜衣亦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然后整个人就像在这冰冷的目光 中凝结。

  有风。

  白衣人的衣衫在风中飘动,他的面容始终一些变化也没有,所以看来仍然只像是一个雪 人,不过披上活人的衣服。

  在他的腰带上挂着一支剑,由剑柄以至剑鞘,一色的雪白。

  剑穗在风中飞舞,白衣人双手低垂,碰也没有碰那支剑,但剑气已迫人眉睫。

  沈胜衣有这种感觉。

  时间在静寂中消逝,小巷逐渐暗下来,两个人始终没有动。

  一丝笑容终于在白衣人的嘴角浮现出来,这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沈胜衣没有笑,也没有动。

  白衣人终于开了口,也只是一个字:“好”沈胜衣没有作声,白衣人等了一会,才接道 :“你是第一个面对我这么久,仍不为所动的人。”

  沈胜衣淡应:“这也许是因为杀气比你更重的人我见过不少。”

  白衣人的面色立时又好像白了几分,笑容也更冷。“只听这句话,已知你并非无名的人 。”语声一顿,一沉。“高姓大名?”

  “沈胜衣——”白衣人一征,眉一蹙,目光陡然亮起来,上下打量了沈胜衣一遍:“你 就是沈胜衣?”

  不待沈胜衣回答,他又道:“江湖上传说的沈胜衣,不错,就是你这般模样。”

  沈胜衣一抖衣衫:“可惜我就是喜欢这个装束。”

  “这实在可惜得很。”白衣人摇头,“一个人只看其外表就知道是谁,也并不是一件好 事。”

  “阁下是有感而发。”

  白衣人冷冷一笑。

  “好像做阁下这种工作的人,这么容易辨认,的确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只看到我的外表,就知道我是谁了?”

  “冷血欧阳,欧阳立!”

  “这之前我们没有见过面?”

  “没有。”沈胜衣目光一闪。“江湖上不知道人这样子的只怕不多。”

  “我的样子的确很特别。”欧阳立冷冷一笑。“幸好我的剑还很不错,总算还能够活到 现在。”

  他的话虽然很自负,表面上却一些也看不出来,忽问:“以你看有没有第二个这般模样 的人?”

  沈胜衣沉吟地回答道:“相信是没有了。”

  “凭什么这样肯定?”欧阳立冷冷的问:“是不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你还是第一次, 看见一个我这样的人?”

  沈胜衣不觉点头。欧阳立目光一远:“你回头看看。”

  沈胜衣回头望夫,这一望之下,不由得目定口呆。

  在他后面的小巷转角,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装束容貌与欧阳立赫然就完全 一样。

  相距虽然差不多十丈,沈胜衣仍能够看清楚,那刹那,他竟然有一种感觉,以为那其实 就是一直与他说话的欧阳立,不过在他回头的同时,飞身凉到那边去。

  可是天下间又那有这样迅速的轻功?他仍然不由自主回望欧阳立。

  人站在原地,突又问:“他若说他就是欧阳立,你怎样?”

  沈胜衣偏身向左右两旁望了一眼。“相信——”欧阳立得意的笑起来,他笑得虽然仍那 么冷,但亦听得出他实在很得意。

  那个完全一样的白衣人同时举步走过来。

  沈胜衣看在眼内,没有动,一双剑眉缓缓锁起来。

  欧阳立接问:“你怎么不问我们二人到底那一个才是欧阳立?”

  “我在等你说。”

  “都是——”沈胜衣剑眉一舒:“你们莫非就是孪生兄弟?”

  欧阳立却道:“不过,你既然将我当作欧阳立,无妨叫他欧阳卧。”

  话声一落,那个欧阳卧已在三丈外停下。

  沈胜衣看得更清楚,他们的确完全一样,只不过表情有异。

  这个欧阳卧的表情比欧阳立更冷酷。

  沈胜衣又左右望一眼。“两位到底打什么主意?”

  “你应该知道。”欧阳立冷笑。

  “冷血欧阳,据说一生中只懂得一件事——杀人!”

  “不错!”

  “我却是不晓得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两位。”

  “你既然知道冷血欧阳,亦应该知道,冷血欧阳从未为自己杀过一个人。”

  沈胜衣反问:“是谁要你们杀我?”

  “这句话不是你这种聪明人问的。”

  沈胜衣再问:“是为了南湖的事?”

  欧阳都没作声,沈胜衣又问:“抑或是为了怡红院,为了我追踪方直的事?”

  欧阳立、欧阳卧相顾一眼,仍然不作声,沈胜衣等了好一会儿才道:“两位怎样才会回 答我?”

  欧阳立即时回答道:“在你要断气之前。”

  沈胜衣“哦”的一声,欧阳卧那边突然问道:“你是否愿意立即离开嘉兴,完全忘记今 天所发生的事情?”

  “不愿意。”沈胜衣断然拒绝。

  欧阳卧摇头。“那就真的只有一个办法了。”

  “杀我?”沈胜衣替他们说出来。

  “不错!杀你!”欧阳卧的手落在剑柄上,“铮”的一按剑簧,那支剑立时弹出了三寸 来。

  先出击的却是欧阳立,在“铮”的那一声同时,欧阳立的身形就离弦箭矢也似的射出。

  他的剑也就在那一刹那无声的出鞘。

  拔剑的动作固然迅速,地出剑的动作更加迅速,灼目的剑光一闪,那支剑就像是闪电也 似,直刺向沈胜衣的咽喉。

  剑与人成一直线,快而准。

  沈胜衣本是望向欧阳卧,霍地回头,左手拔剑,立即一剑削出。

  剑光与目光几乎是同时到达欧阳立那支剑的剑尖上。

  “叮”一声急响,剑尖相撞,火星闪逝,欧阳立人剑倒飞而回。

  欧阳卧的剑与人同时到了。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剑,出手却不一样,欧阳卧的剑法飞灵变幻,飞刺沈胜衣二 十六处穴道。

  沈胜衣身形急转,闪十剑,接十六剑未及回攻,欧阳立人剑已从后飞射过来。

  这一剑亦是闪电一样。

  沈胜衣目光一闪,身形一矮,反手一剑,间不容发的将来剑接下。

  他随即倒踩七星,前闪欧阳卧的剑,手中剑也竟就缠着欧阳立的剑,倒攻了回去。

  欧阳立连退两丈,竟然摆脱不了沈胜衣那支剑的纠缠,他一面退,手中剑一面毒蛇一样 吞吐,连刺沈胜衣十七剑,但都被沈胜衣全接下。

  欧阳卧同时迫进两丈,连连进击,二十四剑出剑,竟没有一剑刺中沈胜衣。

  沈胜衣踩的是七星步,欧阳卧也是踩着七星步攻前,偏就追不上。

  他大怒,一声长啸,身形步法一变,一步一标,剑与人毒蛇一样标向沈胜衣。

  剑剑都是刺向要害。

  沈胜衣仍踩七星步,身形已变,鬼魅般飘忽,剑偶回,间不容发之差以剑柄将刺来的剑 撞开。

  欧阳立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内,可是达一分可乘之机也没有。

  沈胜衣虽然背着他,脑后却长着眼睛也似,出剑恰到好处,非独及时化解他的攻势,而 且隐约已牵制住他的人与剑。

  欧阳立没有作声,眼瞳中却已透出惊惧之色。

  沈胜衣是同时应付他们两人,若是只应付一个,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实在不难想像。

  欧阳卧的眼瞳中同样透出了惊惧,剑势身形步法再一变。

  这一变他的身形如毒蛇一样翻腾,脚尖一沾地立即弹起,剑势更刁钻,每一剑都是刺向 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身形更迅速,突然发出叱喝声,剑势也不知是否有叱喝声助威,更显得急劲。

  他竟然还能够说话:“灵蛇门的武功据说早已失传,想不到今天从阁下的身上再现!”

  这句话是对欧阳卧说的。

  欧阳卧的面色应声彷佛又白了几分,手中的剑再一急,十三剑连刺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哦”的一声,身形一偏,突然贴着右面墙壁拔起来了。

  他身形的变化,简直就像是一只壁虎也似,贴着墙壁挪移,眨眼间已经上了墙头。

  欧阳卧双剑追击,急如电闪。

  双剑那刹那合共剌出了三十九剑,没有一剑追得及沈胜衣的身形。

  好一个沈胜衣。

  墙壁上那刹那出现了三十九个剑洞,白垩纷飞,每一个剑洞的深浅都好像一样,但仔细 一看,不难发觉欧阳卧剌出来的比较深,大小也都不一样。

  欧阳立则相反,非独浅,而且大小都差不多。

  这也就是说,欧阳立的出手要比欧阳卧轻灵,而且每一剑用的力都恰到好处。

  沈胜衣看不到那些剑洞,却早已清楚这两人剑法的高低。

  他身形才上,剑已经护住了全身的要害。

  欧阳立并没有追击,并肩齐退,却只是退出了一丈。

  欧阳卧目光一闪,道:“这个人的身手比你我高出很多。”

  欧阳立冷冷的道:“合你我之力,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他说得很肯定,绝无疑问,他临敌经验也比欧阳卧丰富得多。

  欧阳卧竟还说了一句废话:“你真的能够肯定?”

  欧阳立没有回答,只是一声冷笑,这一声冷笑之中竟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欧阳卧深看了欧阳立一眼,一声叹息。“我应该相信你的判断。”

  欧阳立又一声冷笑:“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离开。”

  欧阳卧瞳孔暴缩。

  欧阳立手中剑突然一动,一蓬剥光出,在他头上约莫三尺的一条树木的横枝在剑光中碎 成无数片。

  欧阳立左手一探,抄住了其中两片,往右手剑锋之上一转。

  那两片树枝立时被削平。

  欧阳立出手的迅速非独欧阳卧看不清楚,就是沈胜衣,也一样看不清楚。

  他诧异的望着欧阳立,他立即便想到欧阳立的用意。

  欧阳卧也显然想到了,那张脸刹那间彷佛又白了好几分。

  欧阳立随即将那两片树枝伸向欧阳卧,冷冷的道:“长的走,短的留下!”

  欧阳卧一咬牙,伸手拔出了左面的一片。

  欧阳上接将左手摊开,留在他掌中的那一片显然比欧阳卧那一片长。

  欧阳卧目光及处,惨然一笑,反手一握,再松开,那片树枝粉屑般落下。

  欧阳立一扬手,树枝飞开,一声:“抱歉。”

  “不必抱歉。”欧阳卧微喟。“你的运气一向比我好,正如你的武功一样。”

  欧阳立毫无表情,转身举步,只一步,已跨出了丈外。

  “你也留下!”沈胜衣高墙上身形一动,急射了出去!

  欧阳卧身形同时拔起,箭也似射出,及时挡在沈胜衣身前。

  他身形未稳,手中剑已剌出了三剑!

  这三剑剌出,他身上空门大露,可是他完全并不在乎,就像拚了命,也要将沈胜衣截下 来。

  这也是事实。

  沈胜衣身形不由一顿,左手剑连变,接住了那三剑,再看欧阳立,已消失在巷子转角。

  欧阳卧身形一翻,已立在墙头之上,喝叱声中,又已攻出了三剑。

  这三剑更凶险。

  沈胜衣从容接下。

  欧阳卧的身形旋即翻腾起来,人与剑又像是化成了一条毒蛇,不停的射向沈胜衣的咽喉 要害。

  沈胜衣接连两次要越过,但都被欧阳卧迫了回来,他知道要追欧阳立已经来不及的了。

  那刹那,他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即便拿下了欧阳卧,只怕也问不出什么。

  在他的眼中,欧阳卧事实已与死人没有不同,因为那几剑接下来,他若是肯挨一剑,绝 不难将欧阳卧刺伤在创下。

  而那一剑,他亦绝对肯定只会轻伤。

  欧阳卧的剑法与方才比较,只有更凌厉,沈胜衣却一些也并不欣赏。

  最低限度,欧阳卧方才所用的剑法,并不足以送命,只对敌人构成威胁。

  破绽实在太多,而那些破绽却都是绝对可以补救,同一个人用同一种剑法,绝没有可能 一下子变得这么大。

  沈胜衣知道是什么原因。

  欧阳卧在拚命!

  这是事实,也所以欧阳卧的剑,只攻不守。

  可惜他的武功与沈胜衣比较,实在有一大段距离,所以他虽然不要命,亦不能与沈胜衣 拚一个同归于尽。

  那三剑出手,他便已经知道了,可是他并没有退缩,喝叱连声,疯狂进攻。

  墙头只不过一尺宽阔,对两人却一些影响也没有。

  沈胜衣身经百战,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他都有经验,脚踏的就算只是一条绳子,对他也 没有多大分别。

  欧阳卧所学的武功,绝无疑问,是绝对适合这种狭小的环境作战。

  他身形翻腾,时蹲时立,甚至卧倒在墙头之上,那种形态,与一条蛇看来简直一样。

  蛇的灵,的刁,的狠,完全在他的剑上表露无遗。

  沈胜衣应付得并不轻松。

  他要杀欧阳卧,反而容易,再接二十七剑,他甚至已有两次的机会,可以完全不受伤而 将欧阳卧刺杀在剑下。

  那两个机会却都是非常短促,他可以掌握得住那刹那,一剑刺入欧阳卧的咽喉,却没有 把握,只将欧阳卧伤在创下。

  咽喉本就是致命的要害,要杀一个人有时也的确比刺伤一个人困难。

  再接十三剑,沈胜衣反而被迫退了一丈。

  一个人拚起命来,的确更加难应付。

  这一丈退过,沈胜衣的身形突然又再倒退了一丈,脱出了欧阳卧那支剑攻击的范围。

  “住手!”沈胜衣接喝一声。

  欧阳卧的攻势应声停下,满头汗水淋漓,可是态度仍然是那么强硬。

  “为什么要住手?”他一面的讥诮之色。

  沈胜衣冷静的道:“我要杀你,你已经死了几次。”

  “我知道——”“难道你不怕死?”

  “千古艰难唯一死,有谁不怕?”欧阳卧胸膛起伏,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你是为了什么?”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

  “是不是你已经没有选择?”

  “不错!”欧阳卧一些也没有否认。

  沈胜衣剑一摆,突然道:“你走!”

  “走?走去那里?”

  “喜欢那里就那里。”沈胜衣说得很认真。

  欧阳卧笑了起来:“有人说,你是一个很大方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沈胜衣淡然一笑:“你我之间也并无任何仇怨,以至非拚命不可。”

  欧阳卧道:“的确没有,可惜你这个人的好奇心实在太大了。”

  沈胜衣点头:“这是我最大的毛病,可惜总是改不了。”

  “这的确可惜得很。”

  沈胜衣转回话题:“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追踪你到什么地方,只希望,你临走之前,回 答我一个问题。”

  欧阳卧笑容一敛:“我并不想走,所以也不想回答你任何问题。”

  “你不走,我走也一样。”沈胜衣半转身子。

  欧阳卧的剑立时一动,就像随时都准备剌出去,沈胜衣目光一闪,问:“是不是连我要 走也不能呢?”

  欧阳卧笑了笑:“能,只是在你临走之前,必须先做妥一件事。”

  “你说”“杀我!”欧阳卧一字一顿,一些也不像在说笑。

  沈胜衣上下打量了欧阳卧一遍。“你真的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欧阳卧每一个字都像是金铁一样。

  沈胜衣喃喃地道:“看来方直进去怡红院,一定牵涉一个惊人的秘密。”

  欧阳卧冷笑。“你的好奇心实在太大了,这对于你的健康,一定有很恶劣的影响。”

  沈胜衣沉吟不语。

  欧阳卧一咬牙,剑方待剌出,沈胜衣目光一抬,突然道:“兄弟如手足,以我看,你们 并不是兄弟,否则欧阳立绝不会弃下你不顾。”

  “废话——”“可是你们的相貌却如此相似,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欧阳卧一征,神态明显的有些异样。

  沈胜衣再问:“是易容?”

  欧阳卧冷笑不语。

  沈胜衣接道:“灵蛇门崛起滇边,冷血欧阳据说都是出身于长白剑派,似乎不能够混为 一谈。”

  “而且——”沈胜衣一顿又道:“灵蛇门一向不收外姓弟子,上上下下都是姓夏。”

  欧阳卧的眼角一颤。

  沈胜衣一面说一面留心欧阳卧的表情,心头疑念更重,突然问:“你到底是姓欧阳还是 姓夏?”

  “少说废话!”欧阳卧人剑急上,又是毒蛇般一剑剑飞刺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再退,身形一翻,就落回巷子里。

  欧阳卧紧追在沈胜衣身后,贴地一滚,剑缠向沈胜衣的双脚!

  沈胜衣双脚迅速移动,再退三丈,已到了巷子转角,却是又往上拔起来,据上了上面的 一条树木横枝。

  他本就不喜欢杀人,也不愿意这样瞎缠下去,所以他只有离开。

  凭它的轻功,要离开应该绝不成问题,欧阳卧身形虽快,与他到底还有距离,欧阳卧显 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也显然已看出沈胜衣要离开。

  就在沈胜衣掠上了横枝的同时,欧阳卧叫了起来。“沈胜衣,你这样地离开,一定会后 悔。”

  沈胜衣淡然一笑。“我既然无意杀你,只有离开了。”

  这句话出口,他看来真的就要飞身离开,那知道,欧阳卧这时候又说了一句话:“你真 的不理会艾飞雨的生死?”

  沈胜衣在说话间双臂一振,已拔起了差不多一丈,但到话说完了,他又落回原来的位置 。然后,他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欧阳卧,以一种奇怪的声调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卧冷冷的招手。“下来。”

  沈胜衣呆了一呆,身形一动,掠回树下。

  欧阳卧盯着沈胜衣。“人说你很够朋友,果然不错。”

  沈胜衣淡然一笑。“你现在大概可以回答我了。”

  欧阳卧摇头道:“还不可以。”

  “要什么条件?”沈胜衣沉吟着问。“是不是要我保护你的安全?”

  欧阳卧冷冷的道:“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是要保护我,仍然不足。”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在想着欧阳卧那句话。

  “你到底只是一个人。”

  “我也有朋友。”沈胜衣笑笑。“我的朋友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一定会倾全力帮助我。”

  欧阳卧摇摇头。“看来你是有些误会了。”

  沈胜衣“哦”的一声。

  欧阳卧笑笑。“我是说,这件事绝不是人能够解决。”

  说到那“人”字,他特别加重语气。

  沈胜衣好像已经明白,又好像仍未明白,仍然以奇怪的目光望着欧阳卧。

  欧阳卧胸膛起伏,彷佛在调息真气,没有说下去。

  沈胜衣等了一会,试探着问:“你是说,你受制的并不是一个人?”

  这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也觉得有些儿可笑。

  欧阳卧的回答竟是:“不错!”

  沈胜衣一征,忍不住追问:“不是人,是什么?”

  欧阳卧没有立即回答,沈胜衣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冷静的站在那里,又反覆将欧阳卧所 有的说话细想了一遍。

  欧阳卧好一会儿才从齿缝中迸出一个字

  “魔!”

  沈胜衣又一征:“魔?”

  欧阳卧郑重的颔首,一些也不像在胡说八道,在开玩笑。

  沈胜衣忍不住再问:“你知道“魔”是什么意思?”

  欧阳卧反问:“你说呢?”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恕我想不透,你可否说明白一些。”

  欧阳卧道:“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控制你们的,不是人,是魔,是不是这个意思?”

  欧阳卧点头,毫不犹疑的点头。

  沈胜衣苦笑:“真的是有“魔”的存在?”

  欧阳卧笑了笑:“也许他还不是已成魔,但他所用的,绝无疑问是一柄——魔刀!”

  “魔刀?”沈胜衣只有苦笑。

  “那柄刀有天魔的咒诅,有天魔的威力,天下间,绝没有第二柄那样的刀。”

  沈胜衣在听,在想。

  他听不懂,也想不透,欧阳卧这种话,是不是太玄,大不可思议?

  风吹过,树叶一阵“籁籁”的乱响,巷子里好像忽然寒了起来。

  沈胜衣有这样感觉。

  他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去。

  天色已暗下来,夜幕虽然还未低垂,也差不多是时候的了。

  欧阳卧接道:“没有人敢背叛他,包括我在内。”

  沈胜衣目光落下,忽然发觉欧阳卧的眼中透着一种强烈已极的恐惧。

  这种恐惧显然已长了根,一提到那个魔,那柄刀,自然就流露出来。

  沈胜衣沉吟着问:“艾飞雨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与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欧阳卧以一种诡异的目光望着沈胜衣,诡异的一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先答应 我一个条件。”

  沈胜衣不假思索的道:“只要我能够做得到的,我都会答应你。”

  “君子一言——”沈胜衣淡然一笑。“我并不是君子,但答应了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去 做。”

  一顿接问:“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其实我早就说了。”

  “杀你?”沈胜衣试探着问。

  欧阳卧点头:“我可以反刺自己一剑,但能够死在你的剥下那是更好。”

  沈胜衣盯着欧阳卧,没有作声。

  “不过这一剑必须刺得恰到好处,否则,死不了我不会说,若是立刻气绝,那就是要说 ,也说不出来的。”

  沈胜衣剑眉一皱,沉吟了起来。

  欧阳卧接道:“对你无疑很不公平,最低限度你不能放开手脚,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反 伤在我剑下,但,因此而可以知道一个足以震惊天下武林的大秘密,就是吃些苦,也值得!”

  沈胜衣沉吟着道:“或者我可以从另一方面着手。”

  “或者——”欧阳卧冷笑,“只可惜你已经没有时间。”

  沈胜衣目光一闪。“你是说,艾飞雨的性命有危险?”

  欧阳卧冷冷的道:“以我看,你还是早一些找到他的好。”

  “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不可以!”欧阳卧断然拒绝。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欧阳卧人剑即时欺前,人快剑快,直追沈胜衣的咽喉。

  他是真的在拚命,那刹那,上下最少露出了十二处破绽。

  沈胜衣都看在眼内,他的剑虽然不能够连接从那十二处破绽攻进去,但最少可以剌出七 剑。

  七剑之中最少又有三剑可以致命,但他一剑都没有刺向欧阳卧,一剑护手,封开了欧阳 卧四十九剑的进攻。

  欧阳卧剑势不绝,人与剑上下翻飞,从不同的角度继续进攻沈胜衣。

  沈胜衣从容应付,右手捏剑诀,左手剑配合灵活的身法,将欧阳卧的攻势或封或拒或闪 或让,一一化解。

  他连接了欧阳卧有九十六剑,一剑也没有还击,可是,欧阳卧的人与剑已接近崩溃。

  “还手——”欧阳卧连声吼叫,人简直已接近疯狂。

  沈胜衣到他第七次吼叫还手,终于还手,以十三剑将欧阳卧的攻势瓦解,再一剑乘隙刺 入,刺进了欧阳卧的胸膛。

  剑一入即出,欧阳卧怪叫一声,一个身子曳着血虹倒退出两丈。

  “好剑——”他的剑一沉,插入地面,支持着身子不倒,望着沈胜衣。

  激动的情绪也同时平静下来。

  沈胜衣一面走前,一面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欧阳卧忽然笑了起来:“能够死在这样的一剑之下,又还有什么遗憾?”

  沈胜衣没有追问。

  欧阳卧接笑道:“你到底还是一个聪明人,可惜你实在太关心你那个朋友。”

  沈胜衣脚步停下,微喟道:“关心则乱,否则我应该想到,你既然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要说早就已说了。”

  欧阳卧道:“抱歉——”沈胜衣摇头。“你到底是惧什么?”

  “那柄刀……”欧阳卧的语声微弱。

  “魔刀?”

  “不错,魔刀”欧阳卧的语声突断,人亦倒了下去。

  沈胜衣那一剑实在恰到好处,在死亡之前,欧阳卧还可以说这许多的话。

  可惜全都是废话。

  沈胜衣本来寄望欧阳卧临死之前,能够告诉他一些什么,但不等欧阳卧开口,一看欧阳 卧那种笑容,他已经知道欧阳卧绝不会告诉他什么的了。

  那种恐惧显然已根深蒂固。

  魔刀到底是怎样的一柄刀?难道真的有一种魔力,非独能够控制欧阳卧的生命,还控制 他的魂魄?

  又一阵急风吹过,沈胜衣竟然感到有些寒意。

  一种由小发出来的寒意。

  艾飞雨的滥杀,方直的嫖妓,这两件事情虽然不能混为一谈,但同样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艾飞雨、方直都是他的好朋友,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这一些现在却都被他们本人完全推翻,令他们改变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也是那一柄魔刀?

  沈胜衣不能够肯定,却已经能够肯定一件事。

  这绝非巧合,他们之间是必然都有关系。沈胜衣是为了调查艾飞雨的滥杀江南四友的弟 子走访方直,也就因为跟踪方直才被欧阳立卧兄弟袭击。

  现在欧阳卧更说得很明白,艾飞雨的生命关系着他们。

  沈胜衣却想不透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这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件事情呢?

  他本来就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现在要他不插手这件事更就没可能了。

  这除了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当然还为了艾飞雨、方直都是他的好朋友,在他这比较起 来,满足好奇心当然是次要的了。

  从何处着手?

  沈胜衣忽然省起了那位胖胖的小红姑娘,忽然又想到只要能够有一个水落石出,就是再 挨一顿臭骂也不要紧。

  他只是奇怪,欧阳立卧兄弟与他由巷子打上墙头,打得那么激烈,居然都没有人出来一 看究竟。

  是不是那些人都不想惹麻烦?

  还有那位小红姑娘,无论怎样看,也不像是一个不好管别人的闲事的人。

  所以沈胜衣决定又去敲敲那道血红的门。

  就像是方才那样,他敲得并不重,也不轻,又足于惊动从门后走过的人。

  这一次,他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应,可是他却又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种呼吸声不怎样均匀,可以听得出在门后,那个人实在有些紧张。

  沈胜衣考虑了一下,伸手再敲。

  一样没有回应,门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呼吸声也随着去远。

  沈胜衣想像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双臂一震,飞鸟般掠上了那道滴水飞檐,跃入了怡红院 的后院。

  那在滴水飞檐之上他已经看见了那位小红姑娘桶子一样往前滚动。

  那位小红姑娘却没有发觉,沈胜衣已跃了进来,只顾往前滚动。

  沈胜衣没有呼唤,身形一落又起,一个风车大翻身,凌空从小红的头上飘过,落在小红 的面前。

  小红总算看见了沈胜衣,他的身子实在很想立即停下来,可是他的身形实在大圆,脚步 虽然已收住,还是向前滚过去。

  沈胜衣慌忙伸手扶住,他实在一片好心,只怕小红一个收不住势子一较摔倒。

  可是他的手才沾土小红的肩膀,小红就像是给毒咬了一口,叫了起来。

  她惊叫的声音还不算太难听,只不过像一棒用力的打在一个破铜锣之上。

  沈胜衣也给吓了一跳,一惊缩手,小红就变了滚地葫芦。

  他的一双小眼睛惶恐的瞪大,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

  沈胜衣慌忙安慰:“姑娘你不要惊慌,我只是要向你打……”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小红又叫了一声,这一声绝不在方才那一声之下,然后她那双小眼 睛一翻,竟就真的昏过去。

  沈胜衣实在想不到一个骂人骂得那么凶,身才那么胖的人,胆子竟然这么小。

  他却是想到这两声大叫一定会惊动怡红院的所有人,不想惹麻烦,最好就立即离开。

  但他仍然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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