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周易研究会
萧逸-->潘郎憔悴-->十五
十五

  照夕微微一笑道:“看你睡得正好,如何好叫你?倒是你却为什么到今天才来找我?”

  丁裳低头微微一笑,她把那双明亮的眸子向照夕瞟了一下,现出无比情意,娇哼了一声道:“难得,你倒还会想到我?现在我不是来了么?你该没话说了吧!”

  照夕叹了一声,实在他像似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望着丁裳怔了一下。丁裳的天真无邪,似乎更刺激了他敏感痛苦的心,他想:“为什么人们都看来是很快乐的?莫非只有我一个人才是痛苦的么?”

  想着他也就暂时把内心的一些惘怅阴影,努力除去了些,现出很愉快的情绪,笑道:“的确不错,这一个多月,我们一直都在想你,想不到你今天才来!”

  丁裳转了一下眼睛道:“我们?什么我们?”

  照夕一面坐下了身子,浅浅笑道:“还有申屠雷,那是你的二哥,怎么,你莫非把他忘了么?”

  丁裳由不住玉面绯红,不自然地笑了,接着她又皱着眉毛,抿了一下小嘴道:“这位申屠兄太酸溜溜了,他不像大哥这么开通,我可真怕他多话!”

  照夕忍着笑,看着她道:“人家也不知道你是个姑娘,要不然恐怕一句话也不给你说了,你这么胡闹,有一天要是他知道了,恐怕大家都不好意思!”

  丁裳由不住抿嘴一笑,她目光向窗外一瞟,嘴角向两边一收,遂正经地道:“我只顾眼前,反正以后是大哥的事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谁叫你们是难兄难弟呢?”

  照夕摇头叹道:“你还是和在山上一样地皮,我真替你担心,以后在江湖上一个人……”

  才说到此,却见丁裳低头一笑,他不由停住话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丁裳抬起头看他,笑道:“我笑你自己才过了几天平安日子,居然忘了你是谁救出来的了,还担心我呢!我还不知如何担心你呢!”

  照夕不由被说得俊脸一红,尚想分辨几句,丁裳却连连摇着小手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来看你,是给你谈正经事来的。”

  照夕剑眉微皱,丁裳却斜着眼波哼了一声道:“怎么?我在你的眼睛里永远只是个小孩子?连正经事都不能谈么?”

  照夕心中暗惊,这女孩真聪明,她能把人家心里想的事都说出来。当时不便分辨,只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来向我辞行来的,是不是?”

  丁裳猛地从位子上,往起一站,惊奇地道:“你怎么会知道?噫……”

  照夕笑嘻嘻地道:“你不要奇怪,先坐下。”

  丁裳依言落座,但她仍然半皱着眉毛,照夕慢条斯理地道:“你先不要问我如何知道,我只问你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丁裳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照夕遂叹道:“你这么来匆匆去匆匆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自然这是师命,我不便问你。只是你如果能在北京多留几个月岂不是好?”

  丁裳苦笑了笑道:“好什么?一个人跟孤鬼也似的,谁理我?”

  她说着目光又向照夕身上望了一下,眼圈微红,却假作笑容道:“你理我么?我看你脑子里只有一个江……”

  照夕不由心中一惊,可是丁裳已看出了他的神色,遂把到口的话忍住了,痛苦地笑了笑,她伸了一下手,作了一个怅惘而失望的姿态,轻轻叹息了一声。照夕不由脸色红了一红,遂窘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知道她?”

  丁裳冷冷地道:“那你就别管了;而且我今天来,主要也是要告诉你,我和她已经结上了仇了。”

  说到这个“仇”字时,她似乎还咬了一下牙,照夕不由大吃了一惊;可是他却不愿把这过于吃惊的样子,暴露在丁裳面前。

  良久,他才装着淡然地问道:“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下经过呢?虽然江雪勤现在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他最后加了一句,显得他心情的不安,丁裳这一刻脸上带出些微笑,这并不见得她就是愉快的,因为她一直是嘻笑惯了,任何大事也似无所谓的。

  她含笑地瞧着照夕,轻轻点动着足尖,欣赏着照夕的表情,照夕装得很自在,可是丁裳那尖锐的目光,早已洞悉入微。只是她曾亲眼目睹过照夕对江雪勤绝情的表示,自然她不会怀疑到照夕其他各方面。

  可是照夕对那个已嫁别人的女人,仍有眷念之情,那却是不可否认的。

  虽然“眷念”只是平空的浮影,并不会发生什么作用的,可是对于丁裳来说,仍是一种可担心的威胁。她虽然没有权力去恨人家的相爱,可是她却以为照夕去眷恋一个已婚的女人,那是极为不值得;而且不智的。

  同时,她也不原谅雪勤的行为,因为她心中老是想着:“她已是结了婚的女人啊!”

  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又如何再能去暗恋别人呢!在她的印象里,那是无耻、失节。

  一个女人,如果不幸为人扣上了这两个大帽子,那是很悲哀的。因为人们恨“无耻”的心,几乎是全体一致的,可是却很少有人去分析“无耻”之成因,“失节”的本源。

  他们那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道统,决不容忍于以上的问题,有申诉解释的余地。正因为这些愤怒的人,本身都太幸运了,因为他(她)们有一个理想可爱的配偶。如果一旦这问题面临到他们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才会突然想道:“莫怪他(她)们会如此啊!要是我,我又和他们有什么两样呢?”

  那时候,就会有一批新的人去嘲笑你,唾弃你,你除了自期自艾,暗自流泪之外,又能如何呢?

  人们应该永远记住一句话,今天你笑人家,可能明天人家也会笑你,因为你也是人,和他一样的人!

  在丁裳那天真无邪的心里,她所能直接体会的,是对雪勤一千二百个不满,她甚而轻视她的人格,“轻视”带给她对雪勤的敌意!

  她反衬着当时社会的一般民心,自然我们也不能说她不对!

  同时更可原谅她的是,她也一样地爱着照夕,只是这份爱和雪勤唯一不同之处,是她并未直率地太明显地表示过而已。

  照夕在她良久微笑的注视之下,显然觉得不安了,他脸色红了一下,勉强镇定地道:“你……为什么笑呢?”

  丁裳忽然叹了一口气,她眨动着眸子,这一霎时,她像是很阴沉,她突然问照夕道:“大哥!我只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真心的告诉我……”

  照夕作一个肯定的姿势点了点头,丁裳苦笑了一下,她仰着脸问照夕道:“你能告诉我,今后你和江雪勤之间的关系么?我是说你们之间可能发生的事……”

  照夕不由脸又一红,丁裳这一问,正问到了他最头痛;而感到难以答复的问题,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冷笑了一声道:“我和她之间已是过去的事了……姑娘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丁裳眉尖一耸,并不脸红地笑道:“这么说大哥是不会帮着她了?”

  照夕怔了一下,剑眉微皱道:“我不懂你说的意思。”

  丁裳微笑道:“我是说,有一天我要是和她成了敌人,大哥你也不会帮她了?当然我意思不是说要请你帮我!”

  照夕接口道:“我为什么要帮她来欺侮你……不过……”

  他心中存着蹊跷,可是丁裳却俏皮地拍了一下手,笑道:“好!大哥,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这才是我的好哥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照夕愈发不解其中原因,他皱着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又为什么要打架呢?再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丁裳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她又想到了那晚上,自己落水的情形,不由气地绷着小嘴,哼了一声道:“她太欺侮人了,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照夕微微一笑,可是很不自然,他更茫然了,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丁裳抿了一下小嘴道:“反正不关你的事就是了!”

  照夕见她不说,心中虽极想知道,也不便再多问了,只叹了一声,道:“你今天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件事么?”

  丁裳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就是为向大哥辞行的事!”

  照夕皱了一下眉道:“你决定要走么?是什么时候?”

  丁裳手中玩着一条小手绢,用两手拉着手绢的二角,俏皮地问道:“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呢?”

  她这种百分之百的女人的姿态,十分迷人,可是却与她身上那身男人的衣服不大协调,看着十分好玩,照夕微微一笑道:“等我与申屠弟决定好日子,与你饯了行再走如何?”

  丁裳想了想,点头道:“既是大哥的盛情,我自然也不便推却,这么吧!明天如何?”

  照夕看着她新月也似的面颊,想到了她天真的笑话,而这么可爱的一个影子,明天之后也就失去了,今后年月里,是否仍能常和她在一起,殊难料定。而人世沧桑,失去了丁裳,似乎就如同失去了自己一面镜子一般,莫非相识的进一步,必定就是分离么?

  虽然自己对她,并没有存下一丝的异心,只把她当个小妹一样地看待,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这份感情,似乎更值得留恋!

  再想想自己吧!一个雪勤,已负了自己,嫁别人为妻,是谓覆水难收,一个丁裳,也即将要离开自己而去,这仅有两个在自己内心占有分量的女人,在转眼之间,都将失去了。

  他内心浮上了一层悲哀,一时竟忘了说话,只怔怔地注视着丁裳,丁裳翻了一下大眼睛道:“怎么样?明天好不好?”

  照夕这才惊觉,当时苦笑了笑道:“好!明天晚上就在我家秋亭里为你饯行,你可一定要来!”

  丁裳含笑站起了身子,道:“好!那么我走了!”

  照夕看着她道:“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要走了?多坐一会儿如何?”

  丁裳笑了笑道:“我来了很久,只是你没回来就是了,本来我以为有很多话要给你说的,谁知见了面,反倒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真奇怪!”

  说到最后,她脸色微红地低下了头。照夕感慨地叹了一声,他是很了解了裳此时的这种心情的,可是“多情总为无情苦”这句话的滋味,他实在是已经真实的体会到了,他不愿再把这种痛苦的滋味加诸在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身上。

  他装作不懂丁裳的意思,却微微一笑道:“你明后天走后,我在北京也没有多少天的耽误了,我也要远行了!”

  丁裳到是出乎意料之外,她不由秀眉微颦道:“你也要走了?为什么呢?”

  照夕尽量不让伤感浮上面颊,他吁了一口气,看了一下窗外,浅浅一笑道:“男儿志在四方,何况北京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虽然我爱这个家,和家里所有的人,可是一个年轻人,如果对家太存着依恋心,前途是很悲观的!”

  丁裳还不大能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的想法和照夕不同。

  她眨了一下眼睛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出去打天下是不是?”

  照夕被她这句话逗得笑了,他心中想道:“谁说她不是一个孩子呢?听她这句话!”

  想着对着丁裳点了点头道:“对了!我是要去打天下,你说不应该么?”

  丁裳皱了一下眉道:“你这就要去么?”

  照夕摇了摇头道:“我和申屠弟约好了去参加省试,一待考过了,我就想走了!”

  丁裳惊奇地道:“你们是考状元是不是?”

  照夕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只是会试,要殿试才是考状元。”

  丁裳点了点头,含笑道:“我还不知,你们两位已是举人老爷了,真了不起,可惜我不能等着给你们贺喜了!”

  照夕苦笑道:“还贺什么喜?我们只是应个景儿,目的是让二老高兴一下而已。因为他们老人家的见解不同,希望儿子能扬名声、显父母,我们作儿子的,也不能太令老人家失望了,所以才有此决定,说起来,这正是我们这一代的悲哀。”

  这无意的几句话,却引起了照夕无限地感慨,他继续道:“可是人,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生来具有的个性与特长,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独自有所发展呢?有学问的人,又为什么一定要去作官?”

  他说着,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像是对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有极度地愤恨。

  丁裳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坚毅之力,她崇拜这个年轻人,她一直认为他是不凡的的。

  照夕站起身子,恨恨地道:“所以!我决心要打破这个无形的束缚,我要把我这么多年练的武功,贡献在风尘武林之中,贡献在大汉风沙里,我要作一些真正伟大的事。也许这些伟大的事,别人是不会注意到的,也许别人认为是很渺小的!”

  他愤愤地说到这里,却见丁裳正自以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子,盯视着自己,她面上带着笑容,照夕不由脸色一红,笑了笑道:“我都忘了是在说些什么了,你也不要笑我,我真是常常这么想着,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不是平口白说就是了!”

  丁裳向前走了一步,深深地朝着照夕一拜,照夕不由一怔道:“这是为何?”

  丁裳笑态可掬地道:“闻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大哥的壮志,令我十分佩服。今后大哥如有事遣召,定当追随骥尾,永不后人。”

  照夕不由大笑了两声,道:“想不到你也掉起文来了,好!以后一定会有事找你,你不要怕麻烦就是了!”

  丁裳娇哼了一声,笑道:“那可也要看什么事就是了;要是光叫我跑腿,我可是不干!”

  二人正说到此,却见帘外似有人影一闪,照夕忙问道:“是谁?”

  却听得一声咳嗽道:“少爷!我是念雪。”

  丁裳不由脸一红,秀眉微皱,因为方才她和照夕说话,完全是返回了本来面目,嗓子也没压粗,样子也没注意,要是被外人看见和听见,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时照夕接道:“进来!有什么事?”

  念雪这才推开了帘子进来,她两只手各自端着一个小盘子,一盘子脆梨,一盘子鲜桃,都削过皮,切成了瓣用牙签一块块的插着。

  她红着脸,对着丁裳笑了笑,丁裳耳根子都红了,却也对她笑了笑。

  念雪搁下盘子,照夕笑道:“是太太叫送来的么?”

  念雪摇了摇头,脸色微红笑道:“不是!是我自己送来的,还有,天不早了,公子是不是要弄点什么点心,我也好去关照厨房一下!”

  说着有意无意,眼波可又向一旁的丁裳瞟了一下,丁裳脸可就更红了。心说:“小鬼!老看我干嘛?讨厌。”

  她把头转向一边,偏偏念雪心中对她已有了疑心,丁裳这一偏头,她不由心中更是一动,当时不由抿嘴一笑。照夕不由心中奇怪,遂问道:“你笑什么呀?”

  念雪又向着丁裳掀了个眼波,才笑眯眯地道:“这位相公是姓什么来着?”

  说着还忍不住直笑,照夕自幼和这两个丫鬟厮混惯了,见状就知道丁裳的化装,定是为她看破了,本想喝叱她几句,令她下去。

  可是偶一侧脸,却见丁裳涨红的小脸,正咬着嘴唇生气呢,不由也乐得逗她一逗。当时装作不知道:“这是丁相公!怎么?有事么?”

  念雪口中长长地“哦”了一声,点着头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含着笑端起了一盘梨子,走到丁裳身前道:“公子!请吃梨!”

  丁裳只欠了一下身子,伸出手就盘中拈了一块,念雪对她那只手,可十分注意了,不由弯下了身子,细细地看了一下她的手。只觉其白如玉,指尖上还留着寸许长的指甲,亮晶晶的,怎像男人呢?

  丁裳不由发觉了,吓得马上收回了手,她猛然回过了头道了声:“你……”

  念雪吓得伸了一下舌头,照夕半笑道:“念雪你干什么?对丁公子怎么如此没有礼貌?还不赔个礼,想受罚么?”

  丁裳听照夕声带笑音,知道他是有意纵容,不由气得狠狠瞪了照夕一眼。念雪这时却蹲下身子,学着旗人请安的姿态,行了个礼道:“小婢无知冒犯,丁相公不要见责才好!”

  丁裳却红着脸道:“算了!”

  念雪还要说什么,照夕怕把这位姑娘给惹火,那可不是玩的,当时忙对念雪一挥手笑道:“你快下去吧!以后再这样,我可是不为你说情了,这位丁相公可厉害呢!”

  念雪用手一捂嘴,咯咯地笑着走出去了,照夕见丁裳仍气得嘟着小嘴不言,不由假作气道:“这丫鬟太不像话,姑娘……”

  方说至此,丁裳却也学道:“这丫鬟太不像话了!”

  照夕不由笑了笑道:“这也不关我的事啊!怎么连我也给恨上了?”

  丁裳仍低着头生闷气,照夕又说了两句,她仍是没有答理,照夕这才有点慌了,心想她后天就要走了,不要今天把她给得罪了,那可是不大好。

  当时含着笑,走下位来,来到丁裳身前,打了一躬道:“算了,都怪我不好,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丁裳翻着眼,看了他一眼,似想笑,却仍是忍着,重又低下了头,还是嘟着嘴生气。

  照夕信手拿了一块梨,递到她口边笑道:“好了!吃了这块梨就好了!”

  却不料丁裳猛然一张嘴,竟连照夕的两个手指都给咬住了,她翻着眼俏皮地看着照夕,只是就不放口,照夕痛得呀呀直叫,连连嚷道:“啊哟哟!不得了,快咬断了……”

  谁知却在这时门外一人笑道:“什么快咬断了!这孩子!”

  跟着思云的声音叫道:“太太来啦!”

  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忙回身一看,果然母亲已含笑站在门口,不由脸一阵大红,忙道:“啊!娘……你老人家来了!”

  丁裳吓得早已松了口,再一听照夕喊来人为母,不由更是一阵紧张,慌忙由位子上站了起来,一面红着脸看着照夕小声急促地道:“不要说……”照夕怔道:“说什么?”丁裳低头道:“我咬你的事!”

  照夕差一点想笑,当时丁裳已讷讷地叫了声:“伯……母!”

  照夕忙红着脸对母亲介绍道:“这是儿一个小……小朋友,他名叫丁尚!”

  管夫人却是只管上下打量着丁裳,脸上带着微笑,丁裳只好又弯腰叫了声:“小侄丁尚,与伯母叩安!”

  管夫人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快请坐吧!”

  她说着,又含笑看着照夕道:“你这孩子,朋友来了也不请到客厅里坐坐,也不好好招待一下,你……”

  说着又笑了笑,照夕在母亲的笑容里,似感到一些神秘的意味,他的脸立刻红了,心说:“娘这是怎么了?她老人家从没有这么管过我的事啊!莫非丁裳的事她老人家知道了?”

  想着往四周一看,正见念雪在母亲身后,对着自己缩脖子笑呢!

  立刻他就明白了,心知定是这丫头,发现了这个秘密,在母亲面前多口。

  她老人家听后,哪能不来?想着狠狠瞪了念雪一眼,那丫鬟却闭着嘴,忍着笑把头转向一边去了,照夕无奈,只好不再去看她。

  只这一会儿,就见母亲把丁裳让在一边坐下了。尤其是她老人家那双眼,骨碌碌在人家身上转上转下,看得丁裳面泛桃红,粉颈低垂。

  这时两个小丫鬟换上了茶,管夫人把这位伪装男子的姑娘,上下看了一个够,心中暗暗高兴。因为这位姑娘太美了,虽是易钗而弁,可是那种天生秀丽的气质,是瞒不过这位夫人的眼底下的。

  这两天他们老两口子,正在为着儿子的婚事而发愁,却想不到,他自己倒是早已寻着了朋友。虽不知他们感情如何,可是私下里忖量着,似乎差不离,要不然两个人关在一个小房里算是干嘛呀?

  再说夫人明明还记得,刚才自己进屋时,这位了姑娘正咬着儿子的手指,两个人哼哼唧唧的!嘿!那股甜劲儿真是够受的!

  管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又眯着眼乐了。

  她笑眯眯地望着丁裳道:“你是那里人呀?家在什么地方?”
  “只要他能看我一眼,真正的看我一眼……”她伤心的说。

  一阵酸涩的郁闷从我胸口往上冲,我为淘气的痴心难过起来。不管她父亲怎样对她,淘气依然捧着一颗心求他眷顾,没想到陶安依然冷漠对待。

  “淘气,别哭了。你还有我,还有我爱你呀!”

  “我也只有你,只有你了!”她悲戚的哭倒在我眉上,我紧楼着她,心里充满对她的怜惜和爱意。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相搂,直到淘气的低泣转弱。她温驯的让我为她擦拭眼泪,不好意思的对我勉强拉开嘴角一笑。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被我爹地羞辱。他把媒体报导出辜昱棠和谢璃嬛的事,怪到你头上,还说你是收到周大哥的什么好处,才这么做,他实在太会乱想了。”

  “其实,他末必真的这么想,只是想用这个理由拆散我们。他说,他已为你相了门亲事,对方是你的青梅竹马。”

  “你别听他乱说!”淘气急急的争辩。“那不是真的。除了你外,我不要别人。嘉元,不管我爹地怎么讲,你千要不要听他的。”

  “我知道。”得到淘气的承诺,我心头的最后一点疙瘩都消散了,握住她的小手,我真挚的看进她眼里。“淘气,或许我无法提供你豪门般的享受,但我对你的心是真诚的。如果你不计较平常百姓的柴米油盐生活,我希望你嫁给我,让我照顾你。”

  她眨眨眼,瞪着我老半天,让我一颗心悬浮在半空中,才扯开一抹微笑。“嘉元,你刚才是在向我求婚吗?”

  “是的。”我不安的说。

  “噢。”她轻叹了声,投进我怀抱,热烈的道:“我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尽管我没想过这么快嫁给你,但我真的好开心你这么说。”

  “我也许不能给你锦衣玉食……”我犹豫的提醒她。

  “你做的菜是最棒的,而我的衣服也够多了,不需要什么锦衣玉食。何况,我自己会赚钱。嘉元,这点不准跟我争,不然我要骂你是沙猪喔。你得认清一点,你未来的老婆我,将来可是叱吒商场的女强人!万一我赚的钱比你多,不可以生气喔!”

  那双晶亮的眼睁,恢复了以往的意气风发,眨出我们头一次见面时,让我为之神魂颠倒的淘气光芒。我心神俱醉,痴痴的傻笑,覆住淘气为我打开的樱唇。

  我们忘情的吻着,以唇舌为我们的爱情烙下誓言,任甜蜜的叹息在彼此唇瓣间流通。我感觉到心脏热烈的跳动,凌乱的脑子里只有淘气。

  我们的身体在沙发上交叠,情不自禁的隔着衣服探索彼此的身躯。激情一触即发,甜蜜的禁果诱惑着我们采撷……

  若不是那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我大概扒光淘气的衣服了。我充满挫折的从她身上爬起,胯间的肿胀让我皱起眉头,淘气匆忙的从她的背包里找到手机。

  “喂!”她晕染红霞的粉脸瞬间惨白了起来,眼中的情欲迷雾消散无踪,替代的是一抹慌乱。“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我担忧的问。

  她抿起唇,专心的听着电话。“好,我晓得。我立刻回去。”

  她挂断电话,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我抱紧她。

  “我外公……”

  “怎么样?”

  “他在庭院里跌倒,被送进医院……医生说,他有危险。舅舅通知我们赶去见他最……不,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向那么硬朗,不会有事的!”

  淘气显然乱了方寸,我只得安慰她。“先别担心,你外公一定会吉人天相。”

  “大哥已经订了晚上的班机,我必须立刻回家。”她抹掉泪水,急急忙忙的背起背包。

  “我送你回去。”我头脑一阵空白。才刚接到她外公病重的消息,淘气又说要回去。

  回去?我猛然想到她提到她大哥订了晚上的班机。她要回去的不是台北的家,而是美国她外公的家。这表示淘气和我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见面。

  一阵酸楚在我胸腔涌动,我只觉得手脚冰冷。

  “不用了,你的车又不在这里。”

  即使我的车在又如何?能跟她去美国吗?

  我们是真的相隔千山万水了,这使得我的心情陷入昏乱。理智上,我清楚明白淘气回美国探望她外公,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感情上,却有种害怕失去她的不安。

  我沉默的跟着她走向门口,多么希望这段距离永远到不了。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不一会儿,淘气的手就伸到门把上,我顿时陷入愁云惨雾中。

  她握住门把,却没有立刻转开,反而松开手,旋过身面对我。

  凄惨的离愁横互在我两之间,我试着例开嘴微笑,但脸部肌肉僵硬得仿佛我轻轻扯动便会疼痛起来。我阴郁的垂下眼睫,遮掩住眼里的情绪。

  “我会回来的。”她轻轻道,美丽的眼瞳湿漉漉的看进我眼里。我被她炽热无比的眼神震慑住,不安的情绪渐渐沉淀。

  “外公的病情一稳定下来,我就和你联络。这段时间,你一定要耐心等我喔!”

  她殷切的叮咛直敲入我心,使得我热血沸腾。我伸手楼她进怀,感觉她坚定的情意透过温软的娇躯传递向我。狂喜的喜悦在我体内奔腾,两情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最后的一丝疑虑,也被我排出体外。

  “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我抬起她粉润的小脸,坚定的道。

  “嘉元……”她将我的头拉下,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热吻。柔情的誓言呢喃着飘出她粉润的唇瓣。“一定要等我。到时候,我将属于你。”

         ☆        ☆        ☆

  时序进入九月下旬,气温仍如八月时一般高。在台湾,九月算不上是秋季,仍是炎夏肆虐的范围。

  我的心如夏季的温度一般炽热,燃烧着旺盛的战斗力,全心投入工作中。我希望能在淘气回来前,让新成立的软体公司上轨道,好在她回来时,将所有的时间用来陪伴她。

  自淘气离开的第三天,我每天都会收到她发来的电子邮件。每一封都详述她外公健康恢复的状况。我晓得医生何时撤消她外公的病危通知、何时将他由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老人家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不了医院的药水味,吵着要回家。淘气又用了什么手段,哄得他乖乖的又待了几天,最后实在哄不住,只好为他办理出院手续。

  从知道她外公出院后,我就开始盘算淘气回来的日子。在经历了漫长的一个半月相思,我有权这么想。

  望着窗外渐次圆润起来的明月,欣赏在薄薄的云雾下,格外动人的蒙眬姿韵,我心头渐热。我在给她的电子邮件里,写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我能了解苏拭写这词句时,心里的无奈。如果可以不要隔着千里,而是能握着想念的人的手一起欣赏月色,这不是比千里共蝉娟还要美妙吗?淘气,虽然说过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你,但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如果你再不回来……”

  我停下指间的动作,轻渭出声。很清楚我没有任何优势可以威胁她。我太爱她了,就算她要我再等下去,我还是会继续痴等。

  我犹豫着是否该更改,但指头似有自己意识般,以滑鼠轻点了发递键,让信件寄出。

  我不晓得自己期望什么。也许只是想要淘气气急败坏的拨电话过来质问,要我把信中的内容解释清楚,这样就会让我很快乐。因为她美妙的声音,可以安慰我满腹的相思。直到我再一次想她想得发疯,我又会使出新的技两……

  可是,我等了一天、两天、三天,淘气不但没打电话来,连电子邮件也没寄来,这让我心急起来。

  我在傍晚时打电话给周晋甫,他在半个月前便回到台北,重新活跃于商场。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要我再等一等。

  等什么呀!我一刻也无法等待。但考虑到美国这时候已是深夜,我打过去无疑是扰人清梦。于是我很没志气的决定回家后,立刻发一封道歉信给她。

  “淘气,我想念你,请与我联络好吗?上回我那样说,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你晓得不管怎样,我都会耐心的等下去……”这么写,她会不会以为我的耐心是没有期限的,让我一月一月的等,一年一年的过?

  这样可不行。我很快加上另一段话。“但我很担心我的耐心会有用尽的时候。淘气,如果你一时还走不开,让我……”

  尖锐的电铃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懊恼的先按存档键,起身走出书房。

  我纳闷这时候会是谁来,还把电铃声按得这么急,一声又一声的催得我魂都没了。

  我喃喃诅咒,从探视孔往外看,除了一大束鲜红色的花朵外,什么都没瞧见。

  搞什么?会是谁恶作剧?

  我狐疑的打开了母式门中门的里门,正想喝问来人的用意时,那束美丽的玫瑰花忽然被移开,露出令我魂萦梦系的芙蓉脸蛋。

  “淘气!”我手忙脚乱的将门打开,淘气不待我招呼,带着她的玫瑰花束冲进我怀里。

  灼热的情意霎时间到了自燃点,我搂紧她,推开玫瑰花,迫不及待的将唇印上。

  “等等,门没关。”淘气羞赦的移开脸,我迅速确实的关上门,再一次低下头。

  这次她让我恣意亲吻,温热的情凄弥漫我心,一个半月的相思全倾尽在这吻中。

  “淘气……”我呢喃着她的名,将唇沿着她耳后下滑至她颈间。“我好想你,好想你……”

  “真的很想吗?那为什么说不耐烦了?”

  这话令我回过神来,从她颈项抬起头。她粉润的樱唇微嗽,明亮的眼眸带着恼意。但即使是懊恼的表情,仍美得让我看得目不转睛,心神俱醉。

  “李嘉元,你说话呀!”一抹笑意自她眼中飞溅出来,于是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气我。

  “当时我的确这样想呀。”我好委屈的道。“相思好苦喔,我再也忍受不了。我想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只好追去美国找你了。”

  “原来你最后那句话是这么解的呀!”她恍然大悟,脸颊涨得通红。“李嘉元,你太过分了!你晓不晓得你让我好着急,以为你要移情别恋了!”

  “我怎么可能……”

  “谁晓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会不会有第二个谢璃妏跑来向你表白,万一你耐不住寂寞……”

  “我不会的。淘气,我只爱你。”

  “总之,我急着打电话订机票,害外公笑我……”

  “对不起啦。”我心虚的垂下头,心里充满罪恶感。“我只是太想你,才……”

  “一下飞机,我连家都没回,命令司机送我到这里,还带了玫瑰想挽回你。”

  “我只要见到你,并不需要玫瑰花。”我更加惭愧。没想到我随便写写,会让淘气误会成这样。

  “不管,我都买来了,你一定要收下!”

  “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求你别生气。”我沮丧的道。这时除了用心忏悔外,我也想不出其他主意平息她的怒气了。

  “真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我不会。”我战战兢兢的回答,希望淘气不会提出太刁钻的事情。

  “那我要你脱光衣服,抱着这束玫瑰在街上裸奔。”

  “什么!?”我大惊失色的抬起头,愕然发现淘气弯着腰狂笑。这时我才领悟到我被她耍了。

  “淘气!”

  “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个……呆了……”

  我对她的顽皮没辙,只好等她笑够了,将她搂进怀里,用喘不过气来的狂吻惩罚她。

  淘气逸出娇媚的轻喘,我意犹未尽的放开她,拉她在沙发上坐下。

  “说,为什么这样吓我?”

  “谁叫你先吓我!”她娇嗔的埋怨。“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我为你那句话足足担了三天的心,你却只被我笑一下下而已。另外得加上这束玫瑰,我不记得你有送过我任何花喔。”

  最后一句话说得我心虚起来,我连忙陪笑道:“这么说来,是我占了便宜。淘气,只要你别叫我真的去裸奔,我们有事好商量。”

  “话别说得太满,我搞不好会提出比裸奔更让你头大的主意喔。”

  我为她的调皮失笑,将头抵在她额上,眼中蓄满柔情。“淘气,我好想你,想得心儿都疼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只好飞去美国找你了。你可知道我们分开有五十天了吗?没你的日子,我每一天都好难熬。”

  “你使的是哀兵之计吗?我没那么好打发的。”

  “我的好淘气,你就别再折腾我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想你,日日夜夜都盼望你的归来。”

  我看到她脸上泛起红晕,眼眸里荡漾着情意,显然被我露骨的情话打动。

  “就会说好听话,怪不得连我爹地都被你打动。”

  “什么?”我呆了呆。陶安不是对我很感冒吗?怎么会被我打动。

  大概是我的样子太拙了,淘气弯着嘴角猛笑。

  “外公病情稳定后,就姐和周大哥的事,说了爹地一顿。我趁此机会,央求外公顺便为你说说好话,没想到爹地竟对你赞不绝口。他仔细想过你的话了,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让他受益匪浅。他决定不再反对我们交往,还要我想办法把你拐进永安集团。”

  “不会我不进永安集团,他就不让我们交往吧?”我忐忑的问道。

  “傻瓜!”淘气的语气充满宠溺,眼中闪着慧黠。“这完全是两回事。爹地只是基于爱才的心理才这么说,不会真的勉强你。嘉元,这是爹地头一次这样赞美人,连姐夫都没这么受爹地青睐。我好好奇那天你究竟跟爹地说了什么?”

  其实我也记不清楚了。不就是把我父亲教学生、教儿子的那套,用来对付陶安嘛!

  淘气听我这么说,笑不可抑。她依偎在我怀里,轻声道:“不管怎样,我跟姐都感激你。还有,外公也想见你。他正努力恢复健康,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羞郝的低着头,我的心漾到天边高。我逸出一声欢呼,将她抱起来转圈。她身上的长裙随着我的转动飞散成一道优美的弧,就像她唇上的笑容,那么摄人心魂,充满淘气。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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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感谢工作人员San扫图、OCR、整理;Janet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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