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周易研究会
萧逸-->凤栖昆仑-->第十回 何堪青霜慰寂寥
第十回 何堪青霜慰寂寥

  李七郎的这一剑扎得还真不轻,透过简昆仑左面肩窝深深进去,足有四指来深,若是再进去一点,可就保不住伤了经络肩骨,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却很难说不为此落下残废,这一霎,当他自行探视时,不禁深深感叹,暗自称庆。

  回想晨间那一霎的对剑,李七郎诚然是剑道中的一个怪杰,实在是极可怕的一个人物,或许他的真正实力,犹过于此,却又是不知为何,有意无意间,对自己竟似留了三分情意……却又为何?

  如果这个猜想属实,李七郎的剑法即使不高过自己,也应与自己相伯仲,若非是自己先伤了他,他是不会施出最后的那一手近似于无赖的险招……虽然如此,那种以微笑诱敌的杀招,却是前所未见,堪称诡异凌厉之极。

  李七郎这个人,在万花飘香这个帮派里,究竟又是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柳蝶衣何以对此人厚爱如此?

  犹记得战局结束时,柳蝶衣讳莫如深的那一声叹息,其中难免不包含着某种容忍,以及对李七郎的失望,或是宽恕……

  简昆仑却是在此微妙的感情夹缝里,得以暂时生存,非但如此,前此为时美娇所点闭的穴脉,也已解开,更意外的,得到了崔平身后遗下的那一口月下秋露。

  或许说,正由于李七郎那微笑的一剑,才得以保全了他的性命,否则又何望能在与柳蝶衣的对阵里,得以幸免?

  一切的一切,玄妙而离奇,竟然使得他必死不死,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之下,逃过了一场杀身大劫,回想起来,真个不可思议。

  然而,这一切却并不表示今后就太平了。

  柳蝶衣的深沉、冷静,在在显示着他是一个极可怕的人物,今日侥幸自李七郎剑下脱生,保不住明日的杀机重现,基本上双方的敌对立场并未消除,以柳蝶衣之心狠手辣,过去种种,又有什么理由,要对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心存袒护?那么,再一次的传见,只怕便是自己死期到了。

  简昆仑这么想着,顿时心生急躁,一时顿难持平。

  知彼知已,百战百胜,对于敌人的每一分了解,都是必要的。

  他甚至于已猜测出来,下一次的传见时间,应当在三天之后,也就是说在自己肩伤新愈,已完全恢复战斗能力的时候。这是根据他对柳蝶衣初始一见之后的个性了解。在此之前,对方可能不会有所异动。

  如果这个猜测不错,这几天对方非但不会对自己心存加害,反而会对自己小心调护、照顾有加,目的是要自己的肩伤早日复元。

  面对着沉寂的窗外,简昆仑的思绪愈加清晰,渐渐他感觉到身边的杀机愈是沉重,从而得出了结论。

  “离开这里!”

  不但要离开,而且还要快。也就是说,在自己肩伤未痊愈之前,就得离开,这样才能避开柳蝶衣另一次毒手的陷害。

  这个猜测如果正确,倒是真正应该感谢李七郎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这一剑了。

  来回地在房子里走了几步,简昆仑心里越是忐忑……却只见一行人影,来到近前。来者四人:两名身穿号衣的该门弟子、雷公公以及一名留有短发身着蓝衫、貌极斯文的中年文士。

  透过雷公公的介绍,简昆仑才知道身着蓝衫的这个中年文士,名叫谷青松,深精歧黄之术,大概是常驻这里的一个郎中。

  简昆仑的猜测不错,柳蝶衣果然对他爱护有加,眼前谷青松正是为他并不十分严重的肩伤而来。

  雷公公显然对于他的犹能生存,感到无限好奇,至于眼前出动谷青松为他特意疗伤,那就更是不能理解了。一团疑惑,岔集心头,干脆什么也不说,只在一边看着。

  一番诊治,望、闻、问、切之后,谷青松什么话也不多说,亲自动手为他敷药包扎,又留下了一帖内服药,嘱咐了几句,便自退出。

  雷公公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睁大了一双眼睛,在他脸上瞧了半天,才又摇了一下头,匆匆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行四人就此离开。

  时间约在西末戌初,天色渐渐地有些黑了。

  紧接着送饭的老王又来了。

  饭菜仍是一样的精馔。

  四菜一汤之外,外加一大碗羊肉泡馍。这便是老王嘴里的佳肴珍馔了。

  “加上点辣椒,就着糖蒜吃,嘿,可好吃啦!”老王眼巴巴地瞧着他说,“饼是我自己动手给掰的,你尝尝,尝尝……”

  果然美味之至,简昆仑一口气把一大碗都吃光了,反倒是别样的几盘菜都剩了下来。

  老王看在眼里,可就更乐了。

  “你看怎么样?我就告诉你说,有了羊肉泡,啥也不想吃啦,什么鸡鸭鱼肉,都得靠边儿站……”

  一面说一面收抬碗筷,又道:“回头还要给二先生送一碗过去!”

  “二先生也爱吃?”

  “呵!那还用说,这东西一吃就上瘾,想不吃都不行!二先生早就上瘾啦!”

  简昆仑轻轻一叹,说:“可怜!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谁?二先生?”老王直着两只眼,哼哼两声,“这位先生,唉……”

  简昆仑道:“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成了疯子?”

  “也不能说是疯子,有时候也很好,闹不准!”老王搁下手里的食盒,挤着两只眼,“说他好吧,他马上就坏,说他坏吧,他可又有好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病,老神仙也摸不清楚!”

  “怎么不请个大夫瞧瞧?”

  “大夫?”老王一个劲儿地直摇头,“别提了!”他说,“头一回一个大夫,叫他给揍的鼻青眼肿,第二回更别说了,硬是叫他给拧下来一条胳膊,要不是雷公公眼尖手快,八成儿连命都没有了。你说说,谁还敢再给他老人家看病去?”

  “柳先生自己也深精医术,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王整理着他身上的号衣,嘿嘿一笑说:“这些事情,我们底下人也说不清,知道也不能多说……”叹了口气,拿起食盒说:“你先生人不坏,刚才的话听过了就当胡扯,可别说出去,要是传到了总管事耳朵里,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好啦,不给你先生聒噪了,我走啦。”

  说走就走,转身迈出了门槛……

  “他二姐……你可别走,我来啦,我来啦……今夜晚二更不来,我三更准来……跳墙相会!”

  简昆仑来至院中,月色如银。

  由于二先生的示范导引,连日来的留意观察,他已对这里阵势,有了初步了解,最起码眼前附近的这番部署排场,看来应是难他不住。

  肩上伤势,不碍行走,况乎穴脉已解,正当小试牛刀,且先到二先生住处走走。

  像是一片花般的轻巧。简昆仑来到了二先生居住之处。

  像是半月轩一样,这里也有个动听的名宇:

  飞红小筑。

  想象中,当藏筑于红叶深处,其中包括他所居住的那所精致小楼,也全是红色。

  小小阁楼,已全为绕生的芭葜爬满,冷月下鬼影森森,二先生住在楼上。那里亮着盏灯,光采婆娑迷离。简昆仑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已攀上了楼栏。他的轻功绝佳,一经施展,落地无声,更何况夜风萧萧,落叶飘飘。

  二先生正在室内来回踱蹀。颀长的身影,苍白的脸,喃喃不绝的低声自语,衬托在昏暗的灯光里,倍觉凄凉。

  这一切,发生在一个被认为神经不正常的人身上,倒也不足为奇。

  简昆仑待将现身而出,忽然却又终止了这个动作,那是因为眼睛里忽然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灰黑颜色,油光铮亮,像是一个……一个骷髅!

  简昆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神再看,那东西正捧在二先生手上,昏暗的灯光衬托里,凸凹分明,不是个骷髅是什么?

  这个突然的发现,猝然使得简昆仑大吃一惊,似乎呆住了。

  或许是长年的抚摸摩娑,整个骷髅变得异常光泽,映着灯盏,闪闪发光,乍看之下几疑骷髅是为大理石所雕制,若非仔细辨认,还真不大容易看出来。

  二先生真是疯了。

  那么近地看着,两只手捧着,近到与骷髅几乎颜面相接,这一霎二先生脚下不再移动,全神贯注地只是向手上的这个骷髅注视着,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二先生在笑……白森森的露着一嘴牙齿,像是遇见了什么可乐的事,又似面对着多年不见的故人,那种面对谈心,全然忘我神态,真有传神之妙。

  飞红小筑整个楼阁,似乎只住他一个人,冷月昏灯,与他作陪的便只是这个骷髅。一霎间,举止掺合着几许鬼气,阴森森的好不怕人。

  简昆仑那般气概,乍看下亦不禁发根发炸,有毛发悚然的感觉。

  满地落叶,在夜风里萧萧打转。月色灰白,像是撒了一地的霜。烛影婆娑,迷离着幢幢鬼影。

  二先生本人其时比鬼更可怖,这番举止,直看得简昆仑目瞪口呆。

  在一阵莫名其妙的唱喝细语之后,二先生才把捧着的骷髅放开了,随着他移动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骷髅,放置在桌案上,桌案面床而设,如此,二先生虽然坐下来,仍然与它咫尺相对。

  烛影昏黄,摇曳着的灯焰,映照着他瘦削憔悴的面容,看着,望着,忽然自他眸子里涌出了汩汩泪水。

  “啊……宫家妹子……小娥姑娘……你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大颗眼泪,顺着两腮,汪汪直下,

  “狠心的姑娘,……你……这是何苦?为什么,为什么啊你……”

  一霎间,涕泗纵横,声泪俱下,较之刚才的眉开眼笑,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简昆仑心里一动,这才听出了一些眉目。如果对方这一霎神智清醒,吐言属实,约可猜想出来,死者——眼前这具骷髅,生前姓宫名叫小娥,与他曾是旧识,后来却不幸死了,很可能,这个宫小娥与二先生当年交非泛泛,还是一双情侣,如此,宫小娥的死亡,才会为他带来如此重大的忧伤,说不定就连他状似癫痴,神经失常的疾病,也与此有关。

  或许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了,二先生的悲痛,已由他眼前神态表露无遗,面临着心爱人的死别,内心之沉痛,无庸待言,只是像眼前二先生这样:把心爱人的遗骸骷髅挖出收藏,日夕相对,摩娑把玩的人,却是前所未闻,若非是眼前的亲睹,简直不敢相信。

  二先生这一瞬,全然笼罩于悲痛之中,嘴里一声声,尽是呼唤着小娥的名字,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又捧起了宫小娥的头骸。

  这般景象,看在简昆仑眼里,一时悲从心起,身形微晃,由不住向前跨出半步。

  便是这轻微的小小动作,使得二先生猝然一惊,猛地抬起了头。

  “谁?”

  一阵风似的,带起了二先生猝然腾起的身影,一起即落,已来到了简昆仑当前。随着他微倾的上身,右手突出,呼一掌直向简昆仑当胸劈来。

  这一掌力道极猛,二先生盛怒之下,不啻全力而施,真有力开石碑之势。

  简昆仑一惊之下,慌不迭闪身躲开,却不能尽退其势,情急下左手摔出,半虚半实地接了他的一掌,整个身子大鹰扬飞,呼!挪出了丈许开外,落在了左面窗沿之上。

  阁楼里带起了大股旋风,噗噜噜风势里,桌上残烛应势而熄。

  二先生叱了一声,第二次蹿身直起,施展的是龙形乙式穿身掌身法,呼!大片人影,海燕掠波般来到了简昆仑身前。

  人到,掌到,第二次运掌,指尖飞挑,状若利刃般直向着简昆仑心上插来。

  这一次,可就不便躲了。

  两只手掌噗地迎在一块,简昆仑内力乍吐,实实地接了对方一掌。掌力方撤,才自警觉,这股巨力,只怕对方吃受不住。哪里知道,二先生这一霎的表现,较之那夜受制于雷公公的情形,却是大有不同。

  简昆仑掌力方吐,亦自觉出由对方掌心里,弹送出一股绵延力道,与自己的罡劲力道,显然大异其趣,乍接之下,自己一面的掌力,顿时为之化消过半。饶是这样,剩余的一半犹是可观。二先生颀长的身子,并不似想象中的踉跄而退,却是那般不倒翁似的大大摇动起来。一双脚步,却是不曾挪动,活生生像是打入地面的一双钢桩。

  正所谓以柔克刚。

  一阵子快速地摇动之下,剩下来的一半力量,顷刻间化解一空。

  简昆仑陡然有所忆及,其时已脱口唤了声:“是我!”

  二先生苍白的脸上,显然绽现出一片惊喜。

  “唔唔……是你?”

  “是我,简昆仑!”

  一面说着,简昆仑把身子就近了。

  烛光已熄,但月华如水。

  二先生忽然抓住了他的双肩,狼也似地在他脸上看着,一阵兴奋之后,才缓缓地放下了两腕,随着冗长的叹息,状至落寞地转身踱向一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简昆仑缓缓地跟了过去。

  二先生摸索着找出了火种,啪嗒一下子打着了,火折子呼呼冒着蓝烟。

  费了半天的事,抖着手,才把半截残烛点着了。

  “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

  “也看见她了?”

  伸出一只瘦手,向着桌上的骷髅指了一下。

  “看见了!”

  简昆仑随即在他对面的一张竹椅上坐下来。

  “哼……哼……,”二先生低头自嘲似地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眼泪流出来。

  “我是在跟鬼说话,别笑话!”

  抬起手,用巴掌在脸上抹了一下,二先生这会子看上去更似苍白憔悴,披散的长发,黑白掺杂,那样子也跟鬼差不多。

  使简昆仑大感意外的是,二先生这一霎间头脑清晰,并不呆痴。

  “你……原来并不是一个疯子……”

  “我是疯子!”二先生咧着嘴笑,露出白森森的一嘴牙齿,“多少年了,白天黑夜,就只是在这里守着……守着她……要不是疯子,能做得到么?可有时候……我还醒着,像现在……”

  叹了口气,他凄惨地笑着:“你知道吧,疯了比不疯好受得多。”

  简昆仑左右看了一眼:“这里没有外人?”

  二先生摇摇头:“就我一个,守着她……”

  指着桌上的骷髅,他莞尔地笑了……

  简昆仑深怕他又疯了,有话忙说。

  “柳蝶衣是你什么人……”

  “是我……大哥……”

  “二先生,你的名字是?”

  “柳……”他摇摇头说,“我可是记不清了,就二先生吧!二先生……二先生……”

  原想向他打听桌上骷髅宫小娥的事,只怕刺激了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有几句要紧的话却要说清楚了。

  “二先生!”简昆仑说,“你可知道我是被令兄软禁在这里?我与令兄,甚至于有不可化解的仇恨,这件事你可清楚?”

  二先生微微一惊,用着十分奇怪的眼光,向他打量着,随即他又微微地笑了。

  “那么,你这条命是活不成了……”

  “也不一定!”简昆仑说,“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脱逃出去……你可愿意?”

  二先生低下头笑着。

  “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的问题……”

  一只手摸着下巴,仰起头来向窗外看着,一会儿又回过眼睛向简昆仑望着,心里颇是举棋不定。

  简昆仑点点头说:“当然,这件事丝毫不能勉强,如果你心里不乐意,那就算了!”

  “我……这……”

  二先生忽然站起来,走了儿步,霍地回过身来,哼了一声:“是老大叫你来故意试探我的、想叫我上当?”

  话声一顿,呼地已扑到了简昆仑身边。简昆仑蓦地向后一闪,施展的是本门咫尺乾坤身法,身子东闪,却飘向西面。

  却想不到这个小小花巧,带给了二先生极大的兴趣,原本愤怒的脸,一下子缓和下来。

  “咦……好身法……好身法……谁教给你的?再施展一遍给我瞧瞧……”

  简昆仑乃至此了解到,对方二先生尽管此刻神智清醒,却也不似一般常人,不能以正常论,或许在经过他那般沉重的心灵打击忧伤之后,神经、心绪两者都变得极为脆弱,一点点小事,风惊草动都能在他内心引起极大的变化,似乎已不能对一件事,专一执著。当然,除了已死的宫小娥之外,那是唯一的例外,事实上那个已死的姑娘,已耗尽了他此生无尽年月,或许会是他今生今世唯一执著认真的一件事,舍此之外,便再也无能顾及。

  难得的是,他竟然还能保持着一颗天真的心……其实用童心未泯来形容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已鲜有真实的意义。一霎间,简昆仑心里对他萌生无限同情。

  面对着的这个人,即使刀剑相加,也引不起他丝毫敌意,有之则为无限同情。

  二先生脸上弥漫着一派天真,两只眼睛笑成了两道缝,显然是简昆仑方才的那一式身法所带给他的关注,仍未消失。

  “好身法……好身法,你再施展一次给我瞧瞧!”

  简昆仑点头道了声好,随即又施展一次。

  二先生越加地叫起好来。

  这时的他看起来,确是连一点敌意也没有了。

  简昆仑随即走到了他面前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给你,在你来说,这是雕虫小技,不过,运用得当,却也有其微妙之处!”

  二先生摇摇头说:“不……不是雕虫小技,你教给我吧!”

  简昆仑说:“这身法是属于元江派的,元江派的掌门人一空长老,你可听说过?”

  二先生想了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简昆仑一笑说:“这身法一共有八式,名叫空门八式,乃是他们元江派不传之秘,一空长老与我父亲因为是要好的朋友,所以传授了我父亲,我父亲另以本门的一套内功心法传授给了他,算是彼此交换,各不吃亏,既然你喜欢,干脆我就一并教给你吧!”

  二先生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好。

  忽然眉头一皱,摇摇头说:“不行,我可不能白占这个便宜,我不学了!”

  简昆仑摇头说:“你并没有白占便宜,你已经教了我很多,你忘了?”

  二先生怔了一怔,仍似不解。

  简昆仑说:“你记不起来了?你教了我很多自创的身法,这些身法且兼具破阵之妙,确是我前所未见,微妙极了,比较起来,这套空门八式真是微不足道了。”

  二先生打量着他,一脸的认真模样,忽然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喜欢你……这样吧!你教我这套空门八式,我教你……金鳝行波……你可愿意?”

  简昆仑曾见他施展一种怪异的功力,两次均能脱开雷公公的巨力抱持,心里即已料定,那种功夫必属于传闻中的金鳝功。乃是内功中极难运用的一门异功,想不到果然猜对,这时听他要以此相授,自是喜出望外,当下一口答应下来。

  二先生见他答应,更是高兴。忽地感叹一声道:“我今年已五十有六……无妻无子,连个徒弟也没有……咦,很好,你就当我徒弟吧!好不好?”

  只当是随便的几句话,但是他却十分认真,瞪着一双眼睛,满脸的渴望神情。

  简昆仑一笑道:“这件事关系太大,我对你一无了解,岂能拜你为师?再说……令兄与我仇深如海,我岂能与你有师徒之谊?”

  二先生这么一听,顿时为之一呆。

  “噢……这话倒也是有些道理,这……”

  一面说,来回不住地在房里走了一圈。忽然定住脚道:“老大是老大,老二是老二……他是他,我是我,你与他的事,我不管,这样总好了吧!”

  “不行,不行……”简昆仑冷冷一笑,“有一天,令兄与我为敌,你又站在哪一边?”

  “我……”二先伞我别从睡梦中笑醒吧。

  早晨,酒店叫醒服务把我们惊醒。在二楼餐厅吃完早餐,刘洛斯提着公文包,我肩挎笔记本,我们出了酒店。约莫走了七八分钟,找到一家门口冷冷清清的证券部营业部。刘洛斯看了看,说:就是这家了。我看了看时间,九点十分,股市还没有开盘。穿过空荡荡的底楼大厅,找到楼梯,我们上了三楼。三楼的左边是个大厅,放了一排排的电脑;右边是一条长走廊,两边是小房间。我们走到走廊里,刘洛斯敲了敲308房门。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开了门,热情地和刘洛斯招呼,微笑着请我们进屋,刘洛斯为我们做了介绍,说她叫李嫂。我一听这个姓和她那带点四川味的普通话,心里就猜她又是我家的某个亲戚了。

  房间不大,约十七八平方米,陈设简单,左墙顺放着一排电脑桌,桌上摆着四台电脑、两门电话。桌前几张椅子,对面是一张长沙发,门后边有一台饮水机,墙角还有个保险柜。

  刘洛斯坐在中间的一台电脑前,拿出笔记本、手机、钢笔等,我也放下笔记本电脑,挨着刘洛斯坐了。李嫂关上门,给我们泡茶。刘洛斯拨通电话在打,听见他说:到了,没有事,明白了,好,行。然后放下了电话,回头找李嫂,李嫂已经心领神会的递上了几张纸,刘洛斯接过来看了看,想放回桌上,瞥见我注意的眼神,改变了主意,递给了我。

  我心情激动的拿过来,张眼细瞧。五张纸全是表格,上面写着三家厦门公司的名称和十几个人名、股东代码和一只六位数代码的股票名称(称它为786吧),后面依次是购进日期、买入数量、单价、占用资金、剩余资金等栏目,表中列的数字很详细。我看了最后一张的合计栏,上面写着总购进786股票三百多万股,平均价为15.07元,剩余资金还有300余万。

  九点半,开市了,刘洛斯打开786的图形,开盘价出来了,15.02元,比上周跌了0.15%。接着价格曲线往下走,刘洛斯看着图形,没有什么动作。

  刘洛斯一边和张嫂闲聊,一边注意着786的行情。电话忽然响了,刘洛斯接听,只简短回答了两个“好”字,就放下了。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取出一张银行汇票,他照着几张清单上的名字,把六千万资金分配给不同的帐号,三家公司名下占去三千万,其余三千万分给了十几个个人帐号。完事后,他把汇票和清单一起递给张嫂,张嫂接过,核对了一遍,开门出去了。

  半小时后,李嫂回来了,说跟经理谈好了,钱今天下午就可以用。这时786已经跌到15.40,刘洛斯叫李嫂一同坐了,他们开始一百手、一百手的输单买进786,我在另外的电脑上查成交回报和统计成交数量。很快786升到了15.85,收午市时,我们买进了二十多万股786。

  我们刚整理完资料,有人敲门,李嫂上前开门,迎进来一位穿套裙的小姐。李嫂介绍她是证券部客户经理王小姐,王小姐热情对我们说,营业部总经理想请我们吃顿便饭,希望我们赏光。刘洛斯答应了。

  把资料放进保险柜里,锁好门,我们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和王小姐已经在三楼大厅楼梯口等我们了。王小姐给我们做了介绍说,这是证券部的仇经理,大家客套几句,下了楼,去了斜对面的一家酒楼。

  席间,他们总想探听我们的来历和公司实力,王小姐也几次提到786,但刘洛斯不露口风,只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看好它,准备做长线投资,我们也只是间小公司,想炒也没这个实力。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我们也刚到这营业部开户不久。仇经理一个劲表态:欢迎我们来开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设法解决,成交量上去了,我们还会优惠手续费折扣的,我们的服务是为客户做想等等。刘洛斯点头称好,李嫂笑道谢谢了。喝光三瓶啤酒,刘洛斯就叫上饭。

  一点时,我们回到308室。下午开盘,786升到15.95,刘洛斯停止买进。又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抛出十几万股786的卖单。二点时,786的价格回落至15.50,随即企稳,刘洛斯又叫李嫂收进,786反弹到15.70,刘洛斯没抛没吸了。收盘时786停在15.65元的位置上,和昨天的收盘价差不多,成交量略有上升,达到二百万股,振幅也比前日增大了点。而此时沪市大盘是盘振行情,收于1254.78点,微跌0.23%。沪深两市日成交一百二十亿元左右。

  李嫂去证券部拿回成交单,我们再复做了统计,扣除抛掉的,今日购进约二十八万股。刘洛斯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递给我一个磁盘,叫我打开笔记本。我进入XSELL,从磁盘里调出786清单的文件,这也是一份密密麻麻的帐号和786股票数量的清单,其中一份和刚才李嫂的一样,但另外两份一张标了一个北字,一个标个成字。三份合起来786股票总计已经超过七百万股。我上午打开电脑查了786的资料,知道它的流通盘不到四千万股,这么说我们快持有786股票20%的量了,现在又来了这么多的资金,这才是真正的庄家啊!我心里一阵激动。刘洛斯让我在EXCEL表上的厦字栏里填上今日的成交情况,拨号上网,用E妹儿发了出去。

  搞完这些,我们才离开大户室。

  整个一天,我看、我干活,没敢多问一句。刘洛斯也没多说什么,李嫂自然少言了。我们公司悄悄地做庄786股票,现正处于吸筹建仓阶段。后面怎么个炒法呢?准备吃进多少呢?50%,60%还是70%?这可要好几亿的资金呀。准备炒到什么位置呢?谁在指挥?还有多少人参与呢?为什么跑到厦门来做?那个成字和北字代表什么?我脑子里一片问号。



Top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