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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贱骨头一朝大展神威 老牛皮终生输多赢少

  “白莲”三宗诸人虽不会这种高明手段,却都是此道行家,齐声大叫:“只不过是障眼法嘛!”

  “三天王”仇占儿反应最快,人又本就坐在桌子上,屁股一扭,虾米般弹起,照准半截葫芦扑下。

  只闻地震也似“轰隆”巨响不绝,地牢入口已被一块不知从那里滚来的千斤大石紧紧堵死,再看石桌面上,仇占儿正坐在一大堆葫芦碎片当中,身上酒汁淋漓,香得醉人。

  “西宗”二老跌足道:“还是着了那厮的道儿!”

  双双跃至门边,运足真力,四掌合并,猛然推向大石,但听“崩”地一声闷响,二老同时震退两步,大石却只摇了两摇,仍旧稳霸霸的将门洞堵得虫蚁难入。

  大伙儿不禁暗叫“糟糕”。

  “西宗”二老乃江湖上有数的几个拔尖高手,若连他俩都推不动巨石,其他人更不消说得。

  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觎,也没空再分谁是敌谁是友了。

  田九成额冒冷汗,嚷嚷:“我就不相信这块蠢石头有多重,咱们几十个人一齐来推,好歹也能推出条缝儿……”

  陈二舍没好气的骂道:“门洞只有那么大,顶多只容得下两个人一齐出力,几十人又有什么屁用?”

  “无生”使者刚才一掌震得双臂兀自发麻,心知当世除了姚广孝、岳翎等寥寥三、四个绝顶高手之外,任谁也休想独力挪动那块巨石;若集合众人的力量,本倒是轻而易举之事,偏偏门洞狭窄,完全没有可供数十只手掌同时出力的空间。

  当下稍一沉吟,摇头道:“这个门是没指望了,看看还有别的出路没有?”

  仇占儿一拍巴掌。

  “怎么老是‘西宗’的人比较有见识?”

  虎地跳上桌面,指着刚才放置大酒葫芦之处。

  “葫芦当然不会变戏法,那么他们为何一进葫芦就不见了?可见这桌子上一定有道暗门……”

  陈二舍又骂:“为什么老是‘北宗’的人比较没见识?呆子都晓得这里有道暗门!问题是,总要找得出来,这道门才能算道门,找不出来算是什么门?”

  “嫉恶如仇”石擒峰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哈哈笑道:“邪门。”

  秦琬琬已趁乱救起父亲,“独角金龙”秦璜身躯一直,嗓门可又大了,吼道:“你们这群混球!不快把石桌掀开?”

  仇占儿大“哟”一声,跳下桌面,弯腰做个手势。

  “秦大堡主刚才躺久了,骨头大概有点发硬,且让您老人家舒活一下筋骨。”

  你一言我一语,正自嘈乱不休,忽闻姚广孝的声音自头顶传下:“姓岳的,我一生只喜动脑,不喜动手,今天看在你的分上,勉强陪你走上几招,总要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休说我仗着‘飞镰’、‘神鹰’二堡人马以多胜少。”

  地室内人众不由心忖:“看来姓姚的已把人手调齐在外面,咱们即使冲得出去,也兔不了一场血战。”

  可都有点暗暗后悔:“本来与姓姚的并无深仇大恨,刚才虚应他一下,也不致落得这般下场……真没料到这家伙如此心肠歹毒,赶尽杀绝!”

  又都怒气填膺,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他碎尸万段。

  但闻罡风呼呼,显是姚广孝已和岳翎交上了手。

  仇占儿忽又一拍巴掌。

  “外面的声音怎么传得到里面?可见这儿一定有通风口。”

  陈二舍又骂:“当然有通风口,否则咱们早就闷死啦!”

  仇占儿笑道:“‘北宗’的人果然没见识,声音进得来,人当然也出得去。”

  不少人当即纷纷附和,争相抬头寻找发声之处。

  帅芙蓉轻咳一声道:“三天王有所不知,通风口大抵窄细弯曲,偌大人体如何钻得进去?何况,唯有姚广孝这等功力深湛之人,话声才传得进来,显见通风管道极长极细,硬要钻爬,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倾耳细听,果然仅听得见姚、岳二人的呼叱,以及阵阵激烈的掌力撞击之声。

  “飞镰”、“神鹰”偌多人马的声音,却连半丝也不得闻。

  仇占儿唉道:“‘东宗’的人倒也不赖,可惜韩老儿竟不会用,糟糕之至!”

  韩不群重重哼了哼,眼睛仍盯着铁蛋手中天书不放。

  铁蛋心想:“老家伙死心眼,出都出不去了,还要这个东西干嘛!”

  本欲把书掷还给他,可又寻思:“唐姑娘一直想看这本书,不如先给她瞧两眼。”

  遂即走到唐赛儿身边,把书往她手里一塞,笑道:“喏,下午答应过你,快看吧。不过师父说,里头尽是邪幻之术,还是不看为妙,愈看愈邪门。”

  唐赛儿刚才稍一举动,便被师父误会,差点送命,那还敢再碰这本书,赶紧连连摇头,然而铁蛋“邪门”二字入耳,心中又不禁一动:“天书为本教法术之大全,会不会载有姚广孝所施之遁术?果能寻得端倪,逃出地牢,岂非大功一件?”

  毕竟小儿心性,再也忍耐不住,急忙把书接过,才想翻阅,却见铁蛋兀自站在身边不走,心中又付:“师父若又误会我把天书翻给外人看,一定又要大发脾气了。”

  立刻捧着书本,往旁走开。

  铁蛋暗暗好笑。

  “还以为我想偷看哩,到底是个小妖怪。”

  耸耸肩膀,背过身来,反方向走了两步,蓦闻韩不群一声暴喝:“小贱婢!原来你也通敌?”

  一道银电猝发突闪,直劈唐赛儿后背。

  铁蛋暗喊不妙,待要出手阻截,却那还来得及?

  脑中顿时掠过唐赛儿尸横当场的景象,双眼不由自主的闭了一下。

  但觉火光晃动,疾风暴卷,一人斜剌里扑出,迎向韩不群脱手掷来的“白莲”神剑,正是随时都在暗中默默看顾小师妹的“病猫”林三,两只肉掌□若螃蟹钳子一般,一前一后奋勇夹上,怎当神剑剑锋锐利无比,韩不群又是全力掷出,势道劲疾,“噗哧”一声,直直贯穿林三双掌,刺入胸口之中。

  刹那间,地室内乱成一团。

  唐赛儿尖叫道:“三师哥!”

  抢前扶住林三身子,轻轻放到地面,大颗眼泪滚滚落下,东宗弟子也忙赶过来探视师弟伤口。

  西宗人众俱各摇头,北宗“四大天王”则怒目直视韩不群,喝道:“姓韩的,未免太不像个东西了吧?”

  韩不群毗目大笑,“没有人能够背叛我!从岳不党反出本教那天开始,我就发下重誓,再不容许任何人背叛我?我姓韩的这辈子吃小人的亏,吃得大多了……”

  铁蛋只觉一股无法遏抑的怒气,由胸腔直冲入脑袋,眼前顿时布满了狂乱的线条和光影,连自己喉管里发出的吼声都没听见,只隐约感到自己向前猛冲出去,两只拳头打在一团肉橐橐的东西上面。

  待得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韩不群恼怒异常的站在三丈开外,一张脸已被自己打得臭肿,鼻血涔涔流下,顺着下巴滴到胸前,却突然混进了另一标鲜血之中。

  只闻石擒峰的声音冷冷响起:“杀人者死!”

  紧接着韩不群双眼一直,胸口中央“滋”地“响,平空多出了一截刀刃,他兀自搞不清楚,低头瞅了半日,方才露出怖惧之色,闷挣道:“这是什么……玩意……”

  石擒峰回肘抽刀,顺势把韩不群一脚踢翻,凝望血刃,桀桀大笑。

  他二十余年来一心追缉“白莲”教众,直到今天才杀了其中的一个大头,心情自是畅快无比。

  铁蛋暗念声“阿弥陀佛”,又觉此举无谓之至,一抠头皮,转身走到东宗诸人身旁,只见林三面色蜡黄,只剩下了一丝气儿,无神双眼犹然盯住唐赛儿不放,嘴角微微泛着笑意,彷佛十分满意自己终能躺在小师妹的怀抱之中。

  唐赛儿心如刀割,只紧紧抱着这个永远都在默默照顾自己,最后还为自己送上性命的师哥,简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师兄王弘道心知林三已撑不了多久,忙强忍悲痛问道:“老三,有没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需要交代的?大伙儿都在这里……”

  林三费力的闭了一下眼睛,表示没有,却又张目在人群之中搜寻,终于瞅定师弟帅芙蓉,挤出几声不易辨认的字音:“好好照顾……交给你了……”

  唐赛儿这才放声痛哭,尖叫道:“三师哥,不要……”

  林三双掌被神剑钉在胸前,只能用肘拐子微微去拱唐赛儿。

  “好好的跟着你四师哥……”

  然而下一刻,双眼却突地暴睁开来,怨气沸滚,厉吼一声,双臂猛个朝外一崩,“白莲”神剑离体飞出,带着一长串血珠,钉在四、五丈外的石壁上。

  林三胸口鲜血激溅,伸开双臂,紧拥唐赛儿入怀,夜枭一般嘶叫道:“今生今世,永为我妻!”

  手臂将铁箍一样缩紧,双脚蹬了两蹬。

  “跟我--”“走”字未能出口,已然气绝身亡。

  死寂顿时如同一张大网罩落下来。

  地牢内每一个人的心脏,都被林三临终前的那声凄厉喊叫挤压得几乎无法跳动。

  地面上,岳翎和姚广孝的掌力碰撞之声,依旧若断若续的传下,除此之外,便只有唐赛儿的嘤嘤啜位,和梦呓也似的“今生今世,永为你妻”。

  四壁火炬渐渐微弱,暗影彷佛鬼爪,在充满戚恻的人脸上游移搔爬,空气中凝结着血液与松香的气味,一丝莫名的诡异,涟漪般扩散开来,石壁渗出水珠,此刻却似一滴滴沉积了数百万年的苦血。

  铁蛋心惊半晌,忽然寻思:“如果换了我救了小豆豆一命,小豆豆不晓得会不会这样抱着我?”

  竟无端有点羡慕起林三,转眼望向秦琬琬,只见她眼眶中满是泪珠,不住抽噎,益显凄艳动人。

  铁蛋心想:“举凡妖怪临到这个当口,大约都是一样吧?”

  既觉自己也可能有此福分,脑海里便立刻浮起秦琬琬抱着自己痛哭失声的情景,心中不禁大为酸楚,又彷佛见到自己浑身鲜血,咕咕咕哝哝的念着“今生今世,永为我妻”,更加泫然欲涕,只觉这句话儿比佛经上的句子好听大多,转念却忖:“‘妻’?‘妻’是个什么东西?”

  又觉意义复杂深邃,比佛祖他老人家还要难懂得多。

  正自颠三倒四,泪流满面,忽听秦琬琬的声音在耳边道:“你哭什么?”

  忙一偏头,正迎着那双欲哭还笑,欲语还休的秋水瞳翦,竟立刻感到其中正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柔体贴,恍若柳丝春意,直沁人心脾,不由呆了呆。

  秦琬琬一低头,抹去泪痕,忽然大步走到兀自躺在地下的“金龙堡”徒群中,一一解开他们被封住的穴道。

  秦璜立刻皱眉喝阻:“琬琬,你干什么?”

  秦琬琬叹息一声。

  “爹,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事到如今,难道还断不掉唯我独尊的妄念?”

  秦璜彷佛就要大怒,但毕竟令晚吃了大亏,不再敢乱发脾气,拚命克制下心头暴火,沉声道:“你们那几个狗奴才给我听清楚了,刚才你们因为受到岳翎的煽惑,情尚可原,老夫今日破例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下次再犯,决不宽贷!”

  “蹑云龙”韦腾、“掉尾龙”李跃、“铁背龙”杨潜、“赤须龙”石隐和一干“金龙堡”精锐却个个鼻喷冷气,不发一言,站起身来之后,只朝秦琬琬深行一礼,便掉头走到一边,连看都不看秦璜一眼。

  “独角金龙”不禁气得手脚冰冷,只觉天地茫茫,竟无半个人可以信任,转念想起今晚未能来到此处的三名部属“醉花娘子”苏王琪和薛耸、狄升,心上方才稍微有点宽慰:“只有这三人始终对我忠心不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必得大大犒赏他们一番!”

  但闻仇占儿重重咳嗽一声,道:“各位兄弟姐妹,乡亲父老,还有什么纠纷,且等大家同心协力,脱出这鬼地方以后再说。现在自相残杀,死一个少一分力量,恐怕到头来没人能活得了。”

  大伙儿为了扫除地牢中的阴郁悲苦之气,当即哄然叫好,分头忙乱起来。

  东宗诸人也暂且撇下抱着林三尸身痛哭不止的唐赛儿,四下搜寻暗门通道。

  陈二舍却走至一直呆在一旁的马必施、桑半亩面前,哼笑道:“怎么着,你们两个人不想出去是不是?”

  马、桑二人搓手尴尬笑道:“当然……只怕不见容于各位……”

  金刚奴大声道:“你们虽然曾为那贼子的手下,但现在同样也被他害了,没有人会再算这笔旧帐。”

  马、桑两个面容顿展,正要加入众人行列,“大天王”何妙顺突然喝道:“噤声!怎么会跑来了一头狮子?”

  大家齐地一楞,竖耳听去,果然听见一阵低沉雄浑的啸吼,由远而近,虽是发于地面之上,传入地底众人耳中,却仍丰沛充足,震得耳膜隐隐发麻。

  “真空”、“无生”二使者喜动颜色,叫道:“教主来了!”

  大伙儿不禁哗然,有的忧,有的喜,有的暗自嘀咕,心头发毛,其中却数铁蛋最为激动,心想:“好多人以为我跟这个‘彭和尚’有关系,等下如能脱出地牢,倒要当面间他一问。”

  但闻狮啸刹那间来到头顶,戛然而止,紧接着“劈啪”一声大震,呼呼风响兀自久久不绝。

  又听姚广孝哈哈大笑。

  “空法师兄,愈老愈健了嘛,可喜可贺!”

  地底众人又不由一阵骚动,万没想到名震天下的“白莲”西宗教主,竟就是当年干出无数恶事,令人发指的“空法”大师。

  大伙儿纷纷望向西宗二老,只见他俩面露微笑,再看少林住持“空观”,却是一脸阴寒之色,显见此言不虚。

  石擒峰忽地冷笑一声。

  “我早说过,少林寺专门造就反徒,这彭和尚难道不是当今天字第一号大反徒?”

  众人均忖:“果然会反,连他的老巢‘少林寺’都被他反得胡说八道。”

  铁蛋心上又是一凛:“我若真和这个大恶人牵扯上什么关系,可不惨了?”

  一股强烈的恐惧之感顿时涨满胸臆,竟有点希望自己的身世永远都跟现在一样不明不白。

  只闻一个音量宏大,彷佛由几百只唢呐合成的大嗓门,撼天裂地也似的道:“你就是岳翎?好条汉子!替我掠阵,让我斗斗这个如今大富大贵的小老弟!”

  话还未说完,狂飙怒涛般的声响己先灌满于天地之间。

  众人又不由心忖:“这个老家伙性子如此暴烈急躁,倒不像奸狡阴毒之人。”

  但闻岳翎朗笑道:“彭大教主之命,不敢不遵!”

  这两大奇人今天也是首次碰面,短短几句话中却都包含了既深且浓的惺惺相惜之意。

  姚广孝的语声已不若先前那般轻松,厉吼道:“‘飞镰’、‘神鹰’二堡听令:即刻擒杀岳栩,不得有误!”

  其实他此举的用意并非真个要取岳翎的性命,而是生怕他缓下手脚,乘机弄开堵住地牢入口的大石,放出众人,一场战便必不可免。

  地底人众但只听得一片模模糊糊的喊杀冲锋之声,混夹在另一股飓风声中,显然二堡人马已将岳翎重重包里起来。

  铁蛋等七人不禁发急。

  “师父武功虽高,但被这许多人围杀,恐怕还是凶多吉少。”

  愈是忙着找寻暗门出口,却愈是摸不到半点头绪,反而互相轧挤成一团,险些大打出手。

  忽又听地面上另一个苍劲浑厚的声音笑道:“唉呀呀,怎么这么多人在这儿打架?真是破坏风水,将来往在官殿里头的人,还会得安宁吗?”

  叹口气又道:“这块地本可保住四百年以上的王气,被你们如此一揽,可只剩得两百多年了。”

  言毕欷□不已,却是一代奇侠张三丰的口音。

  彭莹玉呵呵大笑,直有狮王慑服万兽之威。

  “邋遢老儿,你跑来干什么?”

  众人都不由骇异。

  “这彭和尚一面和姚广孝动手,一面尚有余力这样说话,内功之深,简直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只听张三丰咦了一声。

  “你这和尚好生眼熟,倒像在那里看见过……”

  彭莹玉怒道:“王八老坏货!连我也不认识了?你的尿布还晾在我山洞外没收哩!”

  张三丰笑道:“哦哦哦,对对对,提起尿布就想到你,你是那个彭什么东西的……”

  姚广孝突然岔道:“你们两个少攀关系!邋遢老儿!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居然也声不顿气不喘,只是音量不比彭和尚来得宏大震人。

  张三丰嗫嚅道:“姚老弟,这么凶干嘛咧?我在找我的徒弟……”

  大伙儿当下大喜过望。

  “张三丰一动手,还有什么石头推不开?”

  纷纷带笑望向“快剑”关晓月,恭贺他有这么个好师父。

  又闻岳翎笑道:“你的宝贝徒弟就在你所站之处的地皮下面,只怕要你老人家费点力气才救得出来。”

  张三丰哼道:“你又是谁?什么‘问天下英雄,面子几何?塑古令豪杰,一文一个’,诗不像诗,面子也做得狗屁至极!”

  铁蛋想起那日师父在“飞镰堡”外假扮张三丰,卖人皮面具给自己,不觉喷笑出声。

  “这老儿成天装糊涂,其实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眼睛。”

  仇占儿忍耐不住,奶娃娃般尖叫道:“张大侠,快来推石头,尽唠叨个什么劲儿?”

  他的功力本不够将话声传上地面,但姚、彭、岳、张四人俱乃当世绝顶高手,耳目何等聪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张三丰原已寻着石级,碰碰蹭蹭的来至地牢门外,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袋鼠般蹦跳回地面,嚷嚷:“这个地洞有鬼!我的徒弟竟变成三岁娃儿了,我的妈喔!老汉老得愉快,只等着当神仙,一点也不想返老还童,你们莫害我!”

  仇占儿气道:“我不是你徒弟,我也不是三岁娃儿,你再不来搬石头,你的宝贝徒弟就真要成仙了!”

  张三丰犹豫道:“我只想救我徒弟,又不想救你……咱们打个商量,我如果把石头搬开,请你不要出来,只让我徒弟出来,可不可以?”

  众人都不禁暗骂:“这个老混蛋,分明是在找麻烦!”

  却听姚广孝笑道:“那洞里的人可多着咧,到时候你不想让他们出来都不行。邋遢老儿,‘白莲’三宗的人,你救不救?”

  张三丰立道:“没交情,不救。”

  姚广孝又道:“马必施、桑半亩、秦璜,你救不救?”

  张三丰道:“近十几年来太跋扈了,不救。”

  姚广孝再道:“少林长老,你救不救?”

  张三丰道:“佛道本一家--”顿了顿,呸道:“不救。”

  姚广孝笑道:“近来赫赫有名的‘铁蛋’恶僧,你救不救?”

  张三丰哼道:“这家伙杀了我的师侄‘摩云剑客’徐苍岩,帐还没跟他算,救他个屁!”

  姚广孝笑道:“那你就一旁坐着吧,别忙了。”

  张三丰唔唔道:“我那徒弟素有仙骨,七日不饮不食,也不至于死。我就等其他人都死光了,再救他出来。”

  说完再无声响,彷佛真的坐到一边去了。

  大伙儿又是气恼又是失望,想求关晓月开口向张三丰求情,又都扯不下这个脸,急得众人抠脖子、咳浓痰,只没计较。

  但闻岳翎笑道:“邋遢老儿,你拿什么□?别以为没人弄得动那块石头。”

  张三丰悠悠道:“我刚才看过了,那大石少说也有五千多斤重,当今之世,只有四个人能弄得动它,可惜一个不肯,三个正忙……”

  岳翎哈哈大笑。

  “你真当天下没有第五个人能及得上咱们这些老不死?蔑视后生,顶顶要不得,没想到你也会犯这种毛病。”

 ※树,一片月光对映,变幻出漫天流光,万点银芒,美景当前,宁不为之心醉?

  目睹这片奇异的景致,岳怀冰一时心旷神恰。

  他虽然来至冷香阁已近四十天,只是,来去之处亦不过限于冷香、听雷、红梅阁,平素既勤于练功,很少有雅兴游山玩景!

  这时他忽然心血来潮,想到要在附近玩耍一番!

  后山诸岭,以冷香阁所在这座山峰为主峰,也是最为宽敞高峻的一座峰头。

  是以伫立于此,下瞰群山,无不一一毕现!

  他心里正自度量着,将要由何处开始起步,忽见面前白光一闪,苍须奴忽然现身而出,他左手挽着几面三角形的旗帜,似由山下驾遁剑光来此!

  岳怀冰方自一惊,发现是他之后,才一笑迎上,说道:“苍须前辈,怎么还没有休息呢?”

  苍须奴道:“方才小姐找出了几面‘风火旗’,命我在各处要道埋设,怕前山的郭仙姑再来侵犯。有了这几个旗子,虽然不一定困得她住,起码可以事先告警,我正在下面埋设的时候,忽然发现到岭上有人迹出现,想不到竟是岳少主,倒使我吓了一跳!”

  顿了一顿,又道:“少主怎地这般时候还不休息?”

  岳怀冰道:“我是一时练功累了,随便走走!”

  苍须奴笑道:“今夜月色甚好,少主你随便走走就是,只是附近各峰,气候寒冷,少主须多穿些衣服为是!”

  岳怀冰道:“那倒不必,我早先已习惯了寒冷气候,即使不穿衣服,也不会受凉!”

  苍须奴道:“这附近有百十座山峰,岳少主打算先游玩哪里?老奴可以送你一程!”

  岳怀冰笑道:“那倒不必,我只随便走走,兴之所至,玩哪里都是一样!”

  苍须奴道:“既然这样,老奴可以代为介绍一下。”

  说罢他手指眼前山峰道:“这座山峰名叫‘玉池’峰,上有玉池一座,乃古仙人‘玉池上人’修真之所,洞府年久阴晦,没甚看头。”

  又指一峰道:“这座山峰,名叫‘文来峰’,乃当年各真人聚会,舞文弄墨之处,上有亭阁十数处,只是都经小姐仙法封锁,少主人只怕还进不去!”

  又指向一处山峰,说道:“这座山峰,名叫‘铁笔峰’,因为峰头很像笔峰,故名。”

  说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又道:“关于这座山峰,外面传说很多,最是怪诞离奇。”

  岳怀冰月下试看这“铁笔峰”,只见孤独一峰,卓然而立,高出众峰之上,峰顶为白雪所盖,月色下一片银光灿烂。观其外表,果然像是倒插着的一支判官铁笔,看上去白云齐腰,似乎别具一种天地灵秀气质!

  以目前自己所在之地,下观各峰,似乎也只有这“铁笔”一峰,鹤立鸡群,可望与冷香阁一较短长。虽然峰上看来不过里许方圆大小,不足以与冷香阁所在之主峰抗衡;然而观其座向,似乎独占天地之灵,却又较主峰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铁笔峰”一经看入岳怀冰眼中,竟然使得他怦然为之心动,说不出的一种意念,使他为之大大地生出了兴趣!

  苍须奴又这么一说,更令他大为向往,不禁问道:“外面有些什么传说?”

  未言先笑。

  苍须奴摇着头道:“荒唐得很,铁笔峰纯是因为其状酷似铁笔,他们却牵想到是三百年前久已坐化的前辈真仙‘铁笔太岁’修真之处,实在可笑得很!”

  岳怀冰当然不会听说过“铁笔太岁”这个古仙人的名字,可是这件事,再加上“铁笔太岁”这个足够震撼人心的名字,使得他精神大振。

  “铁笔太岁……”

  他奇怪地道:“这位古仙人是个恶人吗?”

  “不……”

  苍须奴道:“你弄错了,关于这位前辈仙人的事迹,我也只是由老主人尉迟真人嘴里听说过些,据说这位老前辈当年嫉恶如仇。他自身并不属于任何一门派,反正他老人家看不顺眼的事情,一经插手,对方必死无疑!因其为人行事过于辣手,才会得了这么一个外号,其实人倒最正派不过的了!”

  说到这里,苍须奴摇头道:“最无稽的是,因为这位老前辈当年所用的一口仙剑,剑名‘苍鹰’!名列宇内七十九口太古仙剑之首,传说此老得道之前,将此剑藏之灵山,留待日后有缘者得之!”

  他笑了一下,接道:“因为这样,才激起了各门派大起贪心……这些人因‘铁笔大岁’与‘铁笔峰’,顶上二字相同,就联想到‘铁笔峰’为‘铁笔太岁’当年修真之处;又因为铁笔太岁一向病足,晚年甚少出山,就联想到那口‘苍鹰神剑’,一定埋在铁笔峰上,是以在过去两百年来,这座铁笔峰实在为‘天一门’惹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摇头笑道:“如果不是‘天一门’两代真人法力无边,简直镇压不住,只怕铁笔峰早已为这些丧心之士夷为平地了!”

  岳怀冰打量着月下耸峙的那座“铁笔峰”,心中忖思着原来所谓的仙道之士,也分正邪,也像武林中一般的贪狠无极!

  苍须奴感叹着道:“这件事后来经过本门二真人亲自探究,证明外传之说纯属谣言,乃联合‘青云九老’共同游赏铁笔峰后,昭示天下。这件外传的谣言至此才不攻自破,从此以后,这里才算真正的安静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一笑又道:“岳少主你随便走走,我也该走了!”

  言罢肩头微晃,白光闪得一闪,已驾遁消逝而去!

  月下,岳怀冰兀自打量着面前的铁笔峰,只觉得峰上的雪似乎较别处峰上为多,除此以外,山上更多的是奇形异状的石头!几片轻云,飘浮在半山腰。

  山上似乎还修有一座石亭,以及通向石亭的蜿蜒石阶。多少年来,从没有人登临过这座石峰,那些石阶上更生满了绿色的苦藓,再结以坚冰,月光射处,闪闪晶晶,显现出一片翡翠的颜色!

  他忽然潜生出一番勇气,决定攀临到铁笔峰上的勇气!

  好在两者距离虽然不近,当中却有一片山脊串连着,月色之下,这片串连着的山脊更是曲折延伸,有如怒蛇伸展,极尽蜿蜒之能事!

  岳怀冰收拾了一下身上,把足下鹿皮套靴紧了一下,刀背好背上,遂即开始向着这片山脊上翻了下去!

  从原先立处之主峰看这条两峰联接的山脊很窄、很狭,可是到人行其上,才发觉到并不如想象之狭窄,足可十人并排前行。

  尤其称妙的是,这条婉蜒的山脊两侧,竟然每隔数丈,都树立着一根石柱子,石柱与石柱之间,连系着野生的山藤!

  如此一来,即形成一半人工一半自然的漂亮的栏杆。

  岳怀冰轻功本佳,在冷香阁月余潜修内气功力以来,更使得他身轻如燕!翻山履险,有如康庄大道般,并不觉得难于行走!

  他已经很久没有施展轻功驰奔了,正可借此机会练习一下脚程。

  他足足奔驰了有半个时辰之久,才横穿过这条两山串连的山脊,到达了彼岸对山!

  站在山脊一端,抬头上观铁笔峰!

  夜空之下,只见一峰向天,高插入云,形势尤见其险!

  这一阵疾快的奔驰之下,使得他全身筋骨俱已活动开来,在奇寒的气温之下,他反倒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他原来以为铁笔峰只是单纯的一座孤峰,哪里知道此刻就近一看,却不尽然。

  当他纵身翻上那条环山上升的翡翠石阶时,才知道这铁笔峰虽然较诸自己下榻的主峰要小得多,可是山径曲折,石阶道此进彼出,左右上下盘绕进出,龙飞蛇舞,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这等景象确又非在主峰之上所能一目了然!

  岳怀冰细细打量了一番,深深觉出有一探幽径之雅兴与冲动。

  足下踏着蛇般弯曲的翡翠冰阶,他一口气揉升了五七十丈,不知觉间,已深入丛石与谷道之间。

  抬头当空,虽仍旧是那轮明月,却又是一番趣味!

  他忽然发觉到这“铁笔峰”,实在饶富趣味。

  如果只从外表上看过去,铁笔峰实在只像“铁笔”,除了这点怪处之外别无异状;然而身入其境之后,才忽然觉出内里实在大有千秋!

  在一片银雾香光的缭绕之下,岳怀冰停住了脚步,细细领略着这寒谷小伫的超然情趣!

  眼前,大小数百奇石怪丘,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有的参差怒生;有的横出半空。如就各石之外表上看去,也大是不同!

  这条翡翠石道,正由这些石隙之间怒伸而过,高高升起!

  空谷极静,岳怀冰尽管是轻轻地落足,亦传出动人心魄的铮锵之声!

  蓦地惊起了几只怒鹰。

  怒鹰起处,乃在谷半一片杂乱石丛之间!

  紧随着这几只苍鹰之后,倏地有一道墨绿色的彩气,自丛石间暴虹般地直射而起。

  怒鹰已使得岳怀冰吓了一跳!随后的这道墨绿彩气,更不禁使得他大为惊愕!

  他几乎惊吓得呆住了!

  更怪异的是这道乍起的彩气,并非垂直向空中射起,却是直迎着自己这边照射过来!

  说得更切实际一点,简直是迎着他立身之处射过来,是以岳怀冰全身上下,都在这道墨绿色的光气笼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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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周易研究会 邵伟华 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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