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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生《三小小闯江湖》——第 六 章
第 六 章

  朱彦奇自从和常来相遇,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自小到大最痛快的架后,回到京师,日日 夜夜里念的是金陵杏花香的常来,想的是常来。

  他本来就懒于习武,读书习字更是不喜欢,而且厌恶至极。从金陵回京师后,更是对这 些日课深恶痛绝,家里对他更有如樊笼,不早日脱出,心中还不舒服呢。

  偏偏他是一步一跟班,丫环小厮老在身边打转。而抚宁侯朱永就怕自己只有这么个儿 子,宠溺过甚,会误了儿子,时时提醒自己“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除了自 己对儿子严加教管外,更令教练武术的师傅及习文的宿儒们,严厉督促。

  但是凭侯爷有千般教规,万般严令,朱彦奇总有法子阳奉阴违。

  朱彦奇这日清早,愁肩苦脸的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水杯,用青盐嗽了口,再换过手中,随 便抹了把脸,匆匆地由丫环们为他穿好衣裳,才一步步地走出房间。

  房门口的小厮,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那里左转右转的,看到朱彦奇出现,如获 至宝般地蜂涌而上。

  一个小厮跑上前,道:“哎哟!我的小侯爷?怎么到现在才出来,可把洪俊等的急死 了。”

  朱彦奇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慢吞吞地道:“嚷什么?又不是皇上召见,有什么好急 的。”

  洪俊等一干小厮,可不这么想,又是催,又是哄的,总归一句话,就是要他尽快地到习 武场去习武。

  洪俊一面催,一面急急往前先跑,跑到花厅转角,才发现朱彦奇并未跟来,又急急往回 跑。

  “妈呀!”洪俊边跑边嘀咕:“小祖宗,小爷爷,你要是磨蹭下去,什么时候才走得到 习武场,等您这个老人家走到,只怕挨郑师傅、邢师傅打的不是你,而是我们了。”

  正跑间,他想到自己会不会跑岔路了,不然怎么还没看见小侯爷呢?嘿,正想着,那拐 角处,来得不正是朱彦奇小侯爷。

  “小侯爷,行行好!您就请走快点,宏福他们说不定正跟侯爷往习武厅去了呢!侯爷到 时候没见到您,那时不但奴才们遭殃,小候爷您也免不了一顿骂?”

  “洪俊,你呀!别吓我了,我才不在乎呢!谁希罕练功夫,什么刀、枪、拳哪!烦都烦 死了。”

  朱彦奇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父亲,一听父亲即将散朝归来,不敢多磨蹭,任由洪俊 他们推着跑。

  直到习武场,洪俊等才松口气。

  至习武场中,郑师傅和邢师傅早已练完了一趟拳,刀来剑往,也练了一场。

  邢师傅看见洪俊进来,喝声:“洪俊欠打,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带公子来练功。”

  洪俊手摇得厉害,道:“邢师傅,我们可是寅时初就等在内院门口,小侯爷不出来,我 们可没办法。”

  邢师傅道:“早就听说你们几个整天唆使小侯爷往东往西乱跑,没正正经经地陪小侯爷 练功,我看我还是早些回明了侯爷,免得他查起来,连我都得担待呢!”

  洪俊忙道:“邢师傅,你别生气,小侯爷就到了,看!这不就来了吗!”

  朱彦奇远远看到邢、郑二师傅生气的模样,脸上那副不乐意的神色,早已收得干干净 净,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

  郑、邢二人看到他已来到,就不再苛责洪俊。

  朱彦奇走到场中央,衣服外套一脱,露出一身松青色短袄。走到场中央,双腿一分,马 步一站,双手一伸一缩,劈劈啪啪打起拳来。

  原来,朱彦奇在进入习武场时,由眼角看到父亲刚下马,也要走进来。

  他灵活的脑筋一想,才赶进习武场后,马上装模作样起来。两个师傅本想训他一顿,却 因朱彦奇一板一眼,力道均匀的拳法,看傻了眼,而忘了训他。

  尤其是郑师傅,还热心地在朱彦奇击出拳,力道有偏误时,出言加以指正。

  郑师傅可高兴得很,他和邢师傅两人为了教会他这套拳法,起码花了两个月以上的时 间,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一遍遍一次次的示范,朱彦奇总是停留在第二招与第三招之间,再 也不曾进一步的练下去,今天,不知怎地窍门大开,居然一招一式都没错。

  郑师傅看得眉开眼笑,要朱彦奇再练一遍,并领先示范一次,朱彦奇今天可真乖,再练 一遍就一遍,真的他马步立刻站稳,不了不八的一板一眼,又练起来了。

  这一边,邢师傅和郑师傅看得满意得直点头。

  那一边,站在回廊角落的朱侯爷也满意的含笑点头。

  朱永领着几名侍卫缓缓地走进习武场中来。郑、邢二师傅除了打招呼外,当然免不了有 一番称赞小侯爷的话。

  朱彦奇一板一眼的击出拳,还不忘偷偷地瞄一眼抚宁侯的脸色。

  嘻!朱彦奇心底乐的直偷笑。

  看到爹的脸色,就知道他很满意,最起码这几天内,不用再为了习武之事而挨训了。

  郑师傅、邢师傅也真好骗,就这么打上一回拳,就那么高兴,改天,我再打个十回八回 的,那他们两个不乐上天才怪。

  抚宁侯满意的走了,他一走,朱彦奇就像泄了气的牛皮袋,瘪了下来。

  这一路拳也打不下去了。

  “小侯爷!这样子出拳力道大小,要像方才那般……”

  “小侯爷!这边肩膀太过高,要稍低!”

  “小侯爷!先吸口气……”

  “哎哟!小侯爷,你怎么啦?”

  “我?我?我肚子不舒服……”朱彦奇干脆不打拳,捂着肚子,嚷痛。

  他这一装作,那些跟班小厮一个个便围了过来,把两个师傅隔到一旁,没多久工夫,朱 彦奇已被小厮簇拥着回到屋里。

  等在习武场中的郑。邢师傅们,看好半天他都没回到习武场,派人前来探时,却看见那 小侯爷朱彦奇正开心地追着一只大锦公鸡玩。

  朱彦奇借生病为由,哄得那些教武的师傅因为他生病,不再催他习武,然而,书房内的 宿儒就没那么好哄了。

  大字小字每天是两百个字,写得他手酸眼涩,写得他鼻涕哈欠齐来,脱不过还是脱不过 啊。

  幸好那群老学儒对朱彦奇功课查询并不严,只是任由他在那里哼哼卿卿的。一篇文章做 上个大半个月还在那里拖着呢!

  这天午后,洪俊等几个小厮照例守在书房,不准任何人进出,因为小侯爷正在用功。

  一阵阵念书的声音,由书房传出,声音虽低却听得很清楚。抚宁侯朱永路过书房,听见 他的念书声,不由得走到书房口,想去看看朱彦奇读些什么。小厮不敢拦阻,但却有另一名 小厮悄悄地溜到后院去了。

  一进书房,只见面对水边的窗户下,一个小孩正在那里朗朗不断地念着书。

  抚宁侯微微一笑,道:“奇儿,你过来!”

  那小孩的念书声微停,但随即再继续。而且没有理会抚宁侯的召唤。

  抚宁侯朱永觉得奇怪,不由得再唤一次。

  那小孩还是在念书,所不同的是念书的声音,抖颤的很厉害。

  抚宁侯心觉有异,快步地走过来。

  还未走到那小孩正对面,只见那小孩忽地丢下手上的书,转过身来,“卟”地一声,双 膝着地,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那小孩口中犹自喊着:“侯爷饶命!侯爷恕罪。”

  如同捣蒜般的猛磕头。

  抚宁侯朱永诧异地道:“你……不是奇儿!你怎会呆在奇儿的书房内?”

  那小孩抖颤的说不出话来。“我……我……”

  抚宁侯道:“好了!起来,恕你无罪。你站起来,给我说清楚。”

  那小孩怯生生地站起来,看到抚宁侯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怒色,这才说话:“我奉了小 侯爷的命令,每天下午在书房内念书,要念出声,要到申时中才能结束。”

  抚宁侯沉声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样作有多久了?”“我叫小宝,有大半年了! 是总管葛汉的儿子,陪小侯爷念书有一年多了。”

  小宝偷看一下侯爷的脸色,发现他还是很平和,才放下一颗怦怦跳的心。

  从抚宁侯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好一会儿,那抚宁侯才叫小宝退下。

  而尚不知情的朱彦奇却犹自呆在屋里,和小丫头在那里斗纸牌玩呢。

  第二天一早,寅时未到,抚宁侯就率领着一群侍卫及武师来到习武场。

  抚宁侯朱水全身是俐落的打扮,端坐在椅子上静候那朱彦奇的来到。

  朱彦奇好梦正酣,而侯爷的一干近侍已如狼似虎般的来到卧房门口。

  一群老妈子、丫头们正想阻挡,那些恃卫早已一手将她们推开,直闯入卧房。

  “混蛋!大清早吵!吵什么吵的!”朱彦奇睡眼惺松的骂。“奉侯爷之命,请小侯爷即 刻到习武场去。”

  “习武场?”朱彦奇愣住了,这么早,爹就到习武场了,这怎么行,如此一来,这顿打 骂是兔不了了。

  朱彦奇这一想,全身上下的睡意全跑光了。

  他忙碌地催促着老妈子,丫头为他穿着,急急忙忙的就往习武场中跑,一路上,他的忧 心忡仲全跑到脸上去了。

  “爹……”朱彦奇嗫嚅着。

  “混蛋!大清早一副邋遢相,不像话,不像话。”抚宁侯朱永怒叱道:“瞧你小小年 纪,就睡到日上三竿,还要我派人去催促你……你!你!瞧瞧你现在这种垂头丧气样,像什 么话,还不赶快换衣服!”

  朱永越骂是越大声,朱彦奇是越来头越低。事实上,他昨儿夜里还真的没睡多少觉,从 昨儿下午小厮来报告说:侯爷到小侯爷书房起,他的一颗心就悬在半空中,一直没放下,当 然更别说到睡觉了。

  一夜里,翻来覆去,直到天将黎明,才朦胧地睡去。刚睡过去,又被父亲的亲近侍卫冲 进卧房来一惊一吓,哪还有什么精神可言。

  纵然他有多精灵,满肚的鬼主意,可是一碰上自己的爹爹——抚宁侯朱永——就全没辄 了。平日的伶牙利嘴,加上千百种理由,这时也全说不出口来。

  现在被爹爹这么一喝叱,如闻晴天霹雳,不敢拖延,急急脱下外面的大氅,任由小厮为 他扎好袖子和裤脚管。

  朱永昨日的恼怒,本已有些平息,偏偏今日一早到习武场中等不着儿子,教习场侍卫又 是支支哈哈地,仔细一盘询,才知从上次在习武场见到儿子那天起,朱彦奇就托词生病,不 再来习武场。

  他平日就耳闻一些儿子千奇百怪的行为,虽有不满,但因公务冗繁,也就睁一眼,闭一 眼的让他过去。书房的事,是自己亲眼目睹,想到自己订的规矩是为儿子好,为他着想,没 想到那不肖于是件件阳奉阴违,内心本就一团火。哪经得起再肮一事之物之撩拨,抚宁侯脸 上神色越凝肃,内心的怒火则越来越兴旺了。

  朱彦奇越看越心惊,越心惊则越骇怕,一双腿有如千钧重,抬都抬不动。但已至此,也 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这时真恨这条路怎么这么短!

  “砰!”

  “啊!”

  朱彦奇尚未辨明何事,人已中拳横飞滚落倒地。朱永收拳向前跨一步,怒喝道:“起 来!让本爵看你有多大本事!”

  朱彦奇咬紧牙,踉跄爬起。

  只闻“呀”一声,朱永一拳直捣过去、朱彦奇一‘凉,左手忙格架上去。

  朱永不待拳老,陡地右拳向外一绕,往后收回,同时间,左拳已再出,直击儿子左胸。 朱彦奇硬生生以右手格开父亲的左拳,左手紧紧护住胸部。他哪格得开,只听“砰”的一 声,朱彦奇又被父亲击中,碰飞得好远。

  朱彦奇胸口发痛,身子又撞到东西,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朱永踏大步,走到朱彦奇 身前,稍一弯腰,把他拎起。

  “站好!”

  朱彦奇尚未站稳,耳边传来一句“注意”,还未领会过来,人已如断线风筝般,被掌风 扫到一侧,“啪”地一声,跌撞在石阶上。

  朱彦奇满脸泥尘,泪水和汗水和着泥尘,一起沾黏在朱彦奇的脸上,非常狼狈。

  朱彦奇的身子一撞上石阶,那群侍卫小厮蜂涌上前,搀扶起他,有的拿出中帕为他抹 脸,有的为他审视伤口,有的拍拂衣襟上的泥土。

  朱永大喝:“滚到一边去。”一把推开围着朱彦奇的人群,反是一掌劈击过来。

  朱彦奇哪经得起这一掌,身子又砰然飞向另一侧。

  朱永气得脸色青白,一招招都是狠招。

  朱彦奇何等精灵,尽管被父亲打得遍体生疼,但神智仍非常清楚,他稍加判断,暗道: 得想个万全之策,否则今天真的会被活活打死。

  他心中正在想,朱永的双掌又打将下来。朱彦奇咬牙强忍痛楚,身子机灵地往左边一 滚,先脱离朱永的掌圈范围,身子的滚势为石柱所挡,他灵光一闪生机一现,急忙爬起来, 顺着习武场边的柱子,左右不停的交叉闪躲着父亲的拳掌。

  “哎哟!”又是一掌,结结实实的击中他左下颚。

  朱彦奇痛得弯下腰去。

  朱永面含薄晒,不知何时已跃至他面前,轻哼一声,头微微偏斜,同时五指成爪抓住朱 彦奇的衣领,用力一拎一摔,“咚”地一声,朱彦奇四肢朝天,尾椎发麻,痛蚀心肺。

  “躲得好!你行!看你还往哪里躲。”抚宁侯气得七窍生烟,双手不知不党的紧紧握成 一团。

  抚宁侯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再也忍不住,欺身直上,拳掌俱施,俱朝朱彦奇而去。

  朱彦奇一看大惊,忙上身后仰,险险避过,冷不防还有一脚跟到,踢中他右腿膝盖,疼 得他缩起右腿。

  朱永右脚脚尖略向右侧偏斜,上身右转,身体右侧向前,左拳垂于身侧,左脚向朱彦奇 的身子踢去。

  “哎哟”又是一声朱彦奇的惨呼,接着“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在场的侍卫和小厮看到小侯爷吐出鲜血。一身光鲜的衣服,已破烂不堪,全身伤痕累 累,侯爷仍不肯罢手,知道今天小侯爷讨不了好,齐齐围了上来,为他求情。

  “侯爷!请歇手!看看小侯爷,他……他一身是伤!”

  “侯爷!小侯爷会知错的,您别再打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扶起朱彦奇。

  “放手!谁也不许扶他!”朱永猛地暴喝:“起来!”双眼冷冷地盯着朱彦奇,朱彦奇 不敢再躲在那侍卫群中,以手背轻拭嘴角的血迹,无力地藉着洪俊的手站起来时,向洪俊递 了个“快去求救”的眼色。

  洪俊是他的贴身小厮,何等机灵,一见到他递过来的眼色,马上就会意,点了点头,乘 着众人注意朱彦奇的当儿,悄悄地退出人群外。

  另一边,小侯爷朱彦奇的房间里侍侯他的丫头婆子们,也正忧心忡忡的——不知小侯爷 闯了什么大祸,竟惹得侯爷派亲近侍卫来找去。

  服侍的丫头又担心若出了什么事,不报上去给老奶奶——老太君知道,责怪下来承受不 起。要报上去,万一无事,又要落个不是的罪名。

  左右正为难着,其中一个大丫头春雨断然决定,宁可落个瞎报的罪名,也不愿承担老奶 奶的责怪。这么一决定,三个大丫头便急急往里头报。

  老奶奶——老太君等一听,知道享有蹊跷,来不及吩咐仆妇,就扶着丫头们的肩,一抖 一颤的走向习武场去。

  而这边的抚宁侯朱永并不理会儿子口边的血迹,冷冷地走到他身边,那森冷的眼神,慑 住了朱彦奇,也将朱彦奇冲到口的呻吟声,硬生生地吞回腹中。

  “疼吗?”

  “不……不疼!”

  “好!不疼!再来!”

  “再……再来……我……我……”

  “怎么!你有意见吗?还是你想换另一种打法?可以!你说出来,我们来做!”

  “没……没有哇……”

  “怎么啦?想放弃了!我今天才使出‘如意门’的起手式而已,你都没躲过一次,就想 放弃,不是大可惜了吗?你想明天再继续打是吗?也好!明天我会来陪你的。”

  朱永冷冷地看着受伤中仍站立的儿子,心里实是又怜又疼,但面上却不露一丝痕迹,因 为他知道这个儿子,从小就被府里上下宠坏了,自己如不再教导管束他,他会更加无法无天 了。

  而朱彦奇却开始动脑筋在想,如何逃过明天这一劫。

  朱永看到儿子的眼珠在转,心中已明白这个宝贝儿子又在动脑筋。

  朱永道:“明儿起一大早,我就在这习武场中等你,有事你也得来,无事你也得来。病 了,宏福就是抬也要把你抬来,还有你若想躲到老奶奶那儿去,躲一天,我就抽你三十鞭, 躲二天除了六十鞭外加十鞭……依此类推……”

  朱永每说一句,朱彦奇脸色就加白一分,等到他说完,朱彦奇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张口 说不出话来。

  朱永说完,也不再多看儿子一眼,双手向后一背,带着一干侍从,离开习武场。

  他后脚方离开习武场,那老太君扶着春雨的肩,气喘喘地也赶到了,后面跟着的是洪俊 等人。

  老大君看到宝贝孙子愣愣地对着前方站立,一个抖颤的呼声,从老太君心肺里喊出。

  “奇儿!奇儿呀!”

  朱彦奇从怔愕中,回神过来,看到老太君站在面前,心神不觉一松,咕咚一声,摔倒在 地。

  老太君看到连含在口里都怕会伤刊的孙子,前襟、口角皆是血渍,脸上、手上,有青有 紫,衣服又脏又破,竟无一片完整,不觉失声大哭起来。

  这时候,里面的抚宁侯夫人暨大小姑奶奶听说老太君匆匆忙忙往外走,阖府内眷也匆匆 赶出来。

  那抚宁侯夫人一来,看到儿子一副凄惨相,无暇向老大君请安,抱着儿子,放声大哭起 来。

  朱彦奇正昏沉沉地,听到哭声,张眼一看是母亲,想撑起无奈略一转动,全身疼痛难 禁,支持不住“哎哟”一声,仍旧倒下。

  朱彦奇叹一声,伸手抹抹母亲脸上的泪痕,说道:“奶奶娘!你们别哭,爹虽然打我, 并不很疼,我这个样子是故意装出来哄爹的,其实没那么严重,你们别相信。”

  那老太君颤巍巍的伸出手,想来摸孙儿的手,旁边一个仆人上前提醒着:小侯爷应该先 抬到屋里去,以免着凉。这一说提醒了老奶奶。

  没多久功夫,朱彦奇已被抬回到屋里。

  大夫一番诊治,说了这伤只是外伤,并无内伤,只是小侯爷身子娇贵,所以轻轻一碰, 身子便青紫肿得比常人厉害。

  清晨的风波,直闹到傍晚,方才停歇。

  朱彦奇上了药,醒一阵、睡一阵,到了傍晚,再也睡不下去了。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反覆想的是“如意门”的起手式,及他该如何才能避开明天那顿 打,因为父亲已经把他所能想出的方法都阻塞了。

  想啊想的,朱彦奇的脑子有些发痛。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丫环前来禀告说白老太师父来看小侯爷,朱彦奇连忙喊请。

  丫环很快地领了白老太师父进来。

  朱彦奇想爬起床,白炎煌白老太师父忙上前按住他,道:“奇儿,不要起来,太师父看 了你就走。”

  “太师父!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不让奇儿知道?”

  “我中午才到京里,方才没见到你,问左右,才知道你挨了你爹的打,所以来看看你 的。”

  “没什么啦!我……”朱彦奇再也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挨打?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啦!”朱彦奇双腮忽然红了,半晌,他忽然问道:“太师父!有什么功夫可以克 制‘如意门’的起手式?”

  “有呀!有很多招式可破。像‘石矶西钓’、‘桃花流水’三式、‘单于夜遁’五绝 招……”

  “那哪一种最好、最强、最具威力?”

  “最强,最具威力当然是‘单于夜遁’五绝招。”

  “这‘单于夜遁’好不好学?快不快?”

  “这五绝招并不难学,但必须练有我们‘如意门’的基本工夫,否则要练很久。至于 ‘单于夜遁’只要把口诀背熟,聪明的人只要看几次,很容易就学会了。若资质差些,十天 能学会一招,就已经不错了。”

  “太师父,如果奇儿想学呢?”

  “你?奇儿!你想学武?该不会是太师父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光,听错了?”

  “太师父!您就别取笑奇儿了,奇儿是真心想学啦!”

  “这真的是鲜事。从你这么大开始习武来,总共练了七年我‘如意门’的起手式你都没 学会,怎么今天下决心要学呢?白炎煌老师父用手比了比腰际,表示当年朱彦奇的高度。

  “你该不会在发热,烧昏头了!”说完,他还伸手摸了摸彦奇的额头,探他的热度。

  “太师父,相信奇儿嘛!你现在有空,就把口诀告诉奇儿啦奇儿一定用心记。”

  白炎煌看到朱彦奇一脸认真样,于是点点头,答应了。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那里,边念 口诀,边用手拆比划,告诉了朱彦奇,看得一旁捧茶的丫头目瞪口呆。

  朱彦奇真的聪颖无比,到了吃晚饭时分,已将五绝招的诀都念熟了。

  白炎煌临去之前,从身上掏出一本小黄册子,递与朱彦奇道:“奇儿,本门向来是将口 诀背熟,绘图形以辅助,若有口诀无图形,则成效较慢。有图形,无口诀,则这五绝招学起 来会三不像。这册子是我们‘如意门’先代祖师传下来的,你练熟后,再交还给我:切记! 不能遗失,或传给别人喔!”

  朱彦奇喜孜孜的接了过来,翻开册子,跟着图形一上一下的躺在床上比划起来,看到图 形有翻滚之势,不自觉的也想翻动,没想这轻翻,又痛得“哎呀”叫出声来。

  丫头们看到他那种比手划脚的滑稽相,早已笑得花枝乱颤,连他的惨叫声都没听到。

  还有几个平日和他一起淘气的丫头,甚至断言说,他是神经绞倒了。

  大清早,丫头们就被朱彦奇唤醒,为他嗽洗。

  任凭丫头怎么劝,朱彦奇还是忍着痛,硬撑着到习武场。

  他咬牙练熟了两招,那抚宁侯朱永便已下朝来了。

  朱永朝儿子上下一打量,虽然经由大夫口中得知儿子无恙,但还不怎么放心,为了怕儿 子藉亲情要挟,以后不听管教,强捺住那一份悬念,昨天一整天不去看他。现在看到他除了 脸和手上的青肿,其余皆无恙,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朱永淡淡的回应儿子的请安,看到儿子一身劲装,也不多言,马步站稳,稍为活动一下 筋骨。

  随后,朱永面向儿子,道:“注意!”

  声落,拳掌齐施直向朱彦奇面门而去。

  朱彦奇早已全神贯注,两眼直盯着父亲。以静制动,朱永的一举一动,他都先在脑里滤 过一次,然后反击的招式很快的由手指拍击出。

  朱永出招快,朱彦奇格架得更快,一来=往,很快地十来招过去。朱永这时也发现这如 意门的起手式,再也制不住儿子了!

  “砰、劈、啪、砰”地,又是四招过去,朱永出招逐渐缓慢,终于停下手来。

  朱永眯起眼睛瞧着儿子,半晌才缓缓地道:“你什么时候练了这套‘单于夜遁’五绝 掌?”

  朱彦奇紧张地笑笑,并未回答。

  朱永甚为惊讶,见儿子不语,于是说:‘“好!你今天若能躲过我的‘桃花流水’三 式,我就服了你!”

  说完,立刻改招换式,跨步欺身上前。

  “桃花流水”真是非同小可,只见掌影如桃花片片飞,掌飞如流水般绵绵不断。

  朱彦奇先前听父亲在说换招式,心中有些胆怯,但见父亲施出之势,反倒吁了口气,整 个人心神都为之一振。

  原来这“桃花流水”,须掌势轻灵,是属软功夫。若以一个女子来练,较为符合其 “轻、灵、巧”三原则,练出来的功夫必不输于“单于夜遁”。

  而抚宁侯投入如意门为徒起,专走那刀枪拳掌等硬功夫“桃花流水”三式,虽练得滚瓜 烂熟,闭眼也能施出,怎奈那份“轻、灵、巧”劲皆已失,反而使得招式僵化,威力大减 了。

  朱彦奇并未练好“单于夜遁”五绝招,但因天资聪颖,经过一夕之领悟和练习,前二招 已可随意施出,加上其中窍门一抓到,有如那孙猴子大闹天庭,随心所欲,虽仅仅二招,也 足够应付父亲的新招了。

  就这么一来一往很快的几下,朱彦奇反手一拍,竟然拍中朱永的前胸。

  这一掌虽没有力道,但却是直中人的前胸大害,若正式对敌,朱永则必死无疑。

  抚宁侯惊异地倒吸一口气,收手回式,说了声:“我败了。诧异地瞄了一眼儿子,不再 多言,便抽身一退,领着侍卫走了。

  朱彦奇茫然的仁立着,脑海里不停地咀嚼着父亲那声“我败了”,青紫浮肿的脸上浮出 一抹得意的微笑。

  他拍拍手,得意地跨大步走向洪俊等小厮。他心道:“今天起,我不必再练那什捞子武 功了,我只凭两招‘单于夜遁’就能打败我爹,那还有谁能赢我呢?”

  他这得意一去,把“单于夜遁”的其他三招也一并甩到脑后去、又开始乐呼乐呼的过日 子了!

  抚宁侯府的书房里,朱彦奇正坐在中央的太师椅上,一边侍立着五、六个随身侍童。

  而他的玩伴小宝坐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

  朱彦奇对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厮道:“何青原,你走几步路给我看看。”

  那小厮应了声,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又走了几步。

  这小厮一转身,侍坐在下首的小宝,楞住了,怎么这个小厮长得好像小侯爷,身材是大 小相等,脸颊的五官也有八九分像,若换上公子衣裳,不注意瞧,还会将他当成公子呢!

  但是总有一些不太像,小宝一时也说不出来。

  朱彦奇道:“你别扭啊!脚步跨大些。”

  那何青原又走了几步。

  朱彦奇道:“记住,走路要龙形虎步。”

  何青原又应了声是。

  朱彦奇站起身,道:“看清楚了。”

  他示范的左行几步,右行几步,然后示意何青原再走走给他看。

  何青原不知怎地,就是放不开,老是扭扭怩怩,没办法自然。

  朱彦奇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说几句话我听听!”

  何青原道:“你还要我说些什么呢?”

  过你,要他天天练么!”

  那洪俊道:“是啊!我还亲自教他来着呢!”

  朱彦奇道:“得了!得了!你们两个啊——一瓢货——。”“唉!”他叹了一口气,对 洪俊道:“听着,我要到民间私访去。”

  洪俊奇道:“噢!公子!您也要学那开封府尹包大人一样,出京到民间私访去!”

  朱彦奇道:“对!去个几天就回来,早课由何青原代我……”

  何青原害怕的“哦”了一声。

  朱彦奇续道:“你放心,师傅们不敢管你。也不敢瞪着眼朝你看,就算偷偷瞄你几眼也 没什么关系,不过千万记住!少说话!等师傅们教完了,就说一句退下。让他们走吧!”

  何青原道:“退下?”

  洪俊道:“不对!不对!请您们退下!”何青原!是师傅们您请退下!”

  朱彦奇打断洪俊的话,道:“什么你啊!我啊!就说退下!”何青原道:“退——下— —吧!”

  声音拉得好长一截。

  朱彦奇“嗨”了一声,怒道:“你哪儿不舒服啊,就这么说:‘退下吧!’”

  何青原看他发怒,心里惧意添了三分,说话也结舌起来。

  “退……退……下……”

  朱彦奇无可奈何地道:“行了!行了!能少说就少说,非说不可,就……就朝洪俊这么 一使眼色,嗯!”

  他眼珠子就朝洪俊一使!

  一旁的何青原、洪俊也跟着“嗯”了一声,脖子一转!

  朱彦奇气得七窍生烟,道:“使那么大劲作什么?”

  洪俊、何青原忙道了声:“是!”

  “嗯!”朱彦奇道:“我就这么一使眼色,你就说话,”

  “噢!”洪俊道:“我这么一使眼色,你就说话。”

  “唉呀!你怎么这么笨哪!我是说何青原这么一使眼色,你就代他说退下吧:”

  一旁的侍童和小宝见了,早已暗笑在肚,只是不敢笑出声来。

  憋得可真难过!

  “奴才明白啦!”洪俊道:“来来来!咱们试一遍!来啊!”“对!对!对!”朱彦奇 道:“何青原!你到椅子上面去坐,我当师傅,咱们来试一遍!”

  “是!”何青原应声道,举步走向太师椅坐下。

  朱彦奇扮学着两个师傅声,道:“今日之课,已讲解完,小侯爷可明白?小侯爷可明 白?”

  他一连数声,不见回答,抬头只见何青原愣愣地呆看自己。他气得说:“你啊!你真是 扶不起的刘阿斗!”

  一曳袖,又道:“重来一次!”

  何青原苦着脸道:“公子!您这……您这……不是折杀奴才吗?”

  “算了!算了!总之你们要给我随机应变,只要有人特别注意何青原,那就是漏了马 脚,赶紧给我装病!反正我去几天就回来!”

  朱彦奇又转身面向何青原——“还有你,要是你给我现了眼,漏了底,看我回来不宰了 你这个公子!”

  “啊!”何青原嗫嚅道:“小的……小的还是当个奴才吧!小的哪有那个命,当个侯爷 府的公子命哪!”

  “叫你当你就得当,从现在起,你就是公子,我就是奴才,给我拿出个小侯爷的样子 来!”

  朱彦奇怒气冲冲的说。

  “放肆!哪有做奴才跟公子如此说话的道理!”

  何青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竟大声喝斥朱彦奇!

  “是小侯爷!”朱彦奇忽然恭谨地道。

  “退下吧!”何青原道。

  “是!”朱彦奇恭谨的又道。行个礼,退到门口,哈哈大笑的走了出去。

  那一边的何青原却早已昏倒在椅子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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