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周易研究会
司马紫烟《禁宫情劫》——第十七章 坝河之畔较真功
第十七章 坝河之畔较真功

  他的话完全不是张昌宗所想说的,他的作法也不是张昌宗的目的,但是徐敬业却相信 了,对这位老世伯来暗中知会还是十分感激!

  送走了秦怀玉之后,徐敬业大为恐慌,立即召来了几名谋士,略作商量,当夜就作了逃 离的行动。

  他以吴国公的身份亲自叫开了城门,一行十几个人出了东关,出关半余里,才到坝河之 畔,坝桥附近,但见一人当桥而立,怀抱长剑,月光下但见他长髯飘拂,凛如天神,却是扶 余国王张士远。

  武则天主政后,张士运已经可以在市上公开来往,甚至于公开出入宫禁,他的地位崇高 不下于皇帝,剑技之精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在长安市在,谁都认识他,谁都对他恭恭敬敬, 走到那儿,都有几个禁军便衣跟从,他不搭架子,对人随和,可以说是人缘最好的一名长 者。

  徐敬业对他也不敢怠慢,在马上一恭身道:“王爷好,这么晚了,还有兴趣在这儿赏 月!”

  张士远很客气地回了礼道:“国公好,这么晚了还要赶路办公?”

  “是的,扬州出了一点小麻烦,需要再晚急去处理一下,所以再晚要乘夜而行!”

  “国公有要事在身,孤王不敢耽误,尽管请便!”

  徐敬业原以为他是找麻烦的,见他居然放行了,心中大喜,连忙一躬身道:“多谢王 爷,再晚不敢打扰雅兴,异日得暇,再往尊处去专门拜候王爷,领受教诲!”

  张士远道:“这些都是国公的随员?”

  “是的,他们其实都是再晚的朋友,蒙他们不弃,帮在下的忙,名义是随员,再下却不 敢认为他们是下属!”

  “国公好客而谦恭之名,四野俱闻,但孤王今日恰好有事,要请国公留下两个人来!”

  徐敬业紧张地道:“要留下两个人?但不知是……”

  “飞钹禅师和铁板道人,这两个人在元宵夜时曾经伤了我几名下属!”

  徐敬业愕然道:“他们怎么会伤及王爷的下属呢?”

  “光是飞钹和尚放出飞钹,企图行刺武媚娘,伤了我几名旧属,末后他逃走时;我有两 名手下蹑了上去,为一道人手发铁板,打死了一名、伤了一人,那个伤者认得下手的是铁板 道人,所以我要找他们算算帐!”

  “王爷也是千乘九五之尊,何苦替人跑腿I”

  “我可不是替武媚娘拿刺客、而是为了我的几名属下缉凶手,所以我不准小儿带兵来, 只邀了几个朋友在此请那二位一会,国公也别谁说不认识他们,我已经认出了他们就在你随 员从中!”

  飞钹禅师和铁板道人都改穿了俗装,骑在马上,这时排众而出道:“张王爷,洒家听说 你是天下第一名剑客,早也想会会你,不过酒家有个声明,那天行刺武媚儿,是洒家自己的 主意,与国公无涉!”

  张士远微笑道:“好,一个做事一人当,你自己闯了祸,也不要去连累国公,他累世公 侯,有家有业,也经不起牵累!”

  铁板道人也道:“那天为了掩护法兄离开,本师是出手伤了两名人,他们是王爷的所 属,本师感到很抱歉,现在王爷既然找了来,本师少不得对王爷有个交代,该要如何,但凭 王爷吩咐好了!”

  “好,还是道长痛快,二位是江湖上知名人士,本王也是以江湖规矩请教!”

  “可以,命偿命还,我们杀了人,了不起以两条命偿还,但国公确有要事,亟待返回扬 州,不能受耽误,能否请准予放他先走?”

  张士远道:“我们要了结的是私隙,跟国公扯不上关系,国公有事,尽管请便!”

  徐敬业不肯走。

  飞钹禅师道:“国公请先走好了,张王爷是位言而有信的君子,他说不留难你,绝不会 再留难你,我们跟王爷把问题解决了,随后会追上来的。”

  张士远道:“国公,你还是快走的好,你的府第四周侦骑四伏,你的行动也瞒不了人, 我只能约束小儿,却管不了别的人,要是媚娘又派了别的人追上来,我未必能拦得住,不如 趁此刻走了的好!”

  徐敬业终于一点头,朝飞钹和尚等二人拱拱手道:“与位,并非敝人舍弃二位而去,实 在是故人身上还肩负责着更重要担子,大唐的宗柞,都在敝人的肩上!”

  飞钹掸师大笑道:“洒家是江湖人,又是出家人,才不管什么大唐的宗祥,洒家交的是 你这个朋友,既蒙知已,就把性命交给你,快走吧!”

  徐敬业又张士远一拱手道:“王爷今日高抬贵手之情,山高水长,永志不忘!”

  说完后,他率众策马而去。

  飞钹禅师和铁板道人则干脆下了马,将马也赶过一边,和尚才对张士远道:“王爷的朋 友也可以请出来了,躲在草丛中挨蚊虫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的耳目十分聪敏,居然听出了有人在什么地方埋伏,草丛中果然站起了一对老人,鸡 皮鹤发,年纪都已在八十开外,看似颇为龙钟,但他们的行动却十分轻捷,轻轻一飘,即已 来到桥头。

  张士远介绍道:“这两位是四海龙神高元泰和百变龙姑崔素素伉俪,这两位……”

  高远泰笑道:“王爷不必介绍了,老头子认识他们,小和尚的师父跟我是生死冤家,打 了十几场架,小道士在我浑家手里丢过一次大人,我还道是什么大人物在长安横行呢,想不 到是这一对宝贝!”

  飞钱禅师没想到张士远约来的是这两个人,神情略见不安道:“原来是二位前辈伉俪, 高老前辈,二位是湖海散人,不理人间是非了,何苦要替武氏当杀手!”

  高元素笑道:“小和尚,你别跟我来这一套,我本来是不管事的,今天是纯为应老友之 邀,张王爷跟我是四十年的过命交情,他的尊翁虬髯客是我的旧主,凭着这些关系,我不能 不理!”

  飞钹禅师道:“老前辈管闲事也该问个是非,眼下是为维持大唐李氏正统,为国家驱除 妖孽!”

  高元泰笑道:“我故主虬髯客虽然把江山让给了李世民,可一直没承认他们是中原正 统,这一套对我神龙门而言是行不通的,再说,你指武氏为妖孽,老头子无法苟同,她虽是 女流,做皇帝却比男人强,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政治清明,奸邪不生……”

  “前辈这是大逆不道的说法!”

  高元泰大笑道:“从大唐立国以来,我神龙门就不是顺民,何谓之逆!”

  飞钹禅师道:“那我们只算是各为其主,前辈也不能指在下做得不对!”

  “我没指你不对,今天我也不是为什么主,张王爷是我幼主,但我早已退隐,今天纯以 江湖交情为他跨刀!”

  飞钹禅师道:“那也好,先师在前辈手中挑战九次,每次都落败而归,常引为憾事,责 成再晚一定要击败前辈一次,方得瞑目,再晚有道命在身,只有得罪了!”

  “听说你练成了十二面飞钹,老头子倒要见识一下!”

  飞钹禅师掀开衣襟,取出了一对飞钹,恭身道:“请前辈指教!”

  高元泰一顿手中龙头杖道:“飞钹要飞出来才有威力,你拿在手中能济什么事!”

  “前辈放心好了,到了必要时,它们会飞的!”

  “小和尚,在老头子面前你少说那种狂话,你此时不出手,只怕以后想出手也来不及 了!”

  飞钹禅师滚身卷时,两面飞钹擦向他的双腿,高元泰当年已是虬髯客手下最得力的大 将,纵横七海,从无敌手,再加上几十年的修为,功力已臻化境,那里还会在乎他的这种攻 击,底下抬腿一踢,居然踢中他的钹面上,将他的人一起踢了出去,跟着轻轻一拐,敲在他 的背上笑道:“老头子以为元空秃子留了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给你,原来还是这一套下三滥的 功夫!”

  飞钹禅师连滚出十几大才稳住身形,张口一喷,吐出了一口鲜血,那是被一杖打出来 的。

  高元素又笑道:“小和尚,老头子是念在你死去的师父份上,只轻轻是敲了你一下,否 则早要了你的小命了,还是把你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吧,别使这种无赖的功夫了,论招式你 实在不够瞧的!”

  飞钹掉师又将息了一下,才擦擦口边的鲜血道:“好,前辈小心,再晚得罪了!”

  脱手把两面飞钹掷出,风声呼呼,盘旋而来,高元泰一杖击出,飞钹被撞飞出去,跟着 又反攻回来,势力更急。

  张士远道:“高大叔,小侄儿研究过了,它是以反旋手法发出的,若受打击,利用对方 的劲力,迂回再度攻到,越来越强,必须要正面击下去!”

  高元泰笑道:“老头子什么手法没见过,还会瞧不出他这点鬼门道,我是特别试他的道 行!”

  他第三度将飞钹击出后,回势更急,高元泰奋起神威,一声大喝,龙杖挥处,将两面飞 钹粉碎!

  飞钹大师神色一变,他的飞钹是以风磨铜所铸,坚逾精钢,坚逾宝剑,居然会被人击得 粉碎,这份功力,的确叫人震惊。

  他—咬牙道:“前辈高人,果然不同凡响,请再试试再晚这十枚飞钹!”

  双手连发,十枚飞钹一起出手,但见满天钹飞,高远泰十分兴奋地道:“好,这才有点 意思,果然比你那老秃子师父强一点,老头子也叫你瞧瞧手段!”

  舞动龙杖,杖影如幕,不住地将那些飞钹撞击出去,这次他的手法更妙,居然是以钹撞 钹,已经将十面飞钹都击落地面上。

  高元素笑道:“小和尚只有这点道行吗?”

  张士远却道:“高大叔,不对,这其中怕有诈,他那些一飞钹上有符咒,可以利用邪法 催动,怎会如此轻易地击落了下来!

  高元泰笑道:“怕什么,老夫的龙头杖乃上古仙兵,专克一切邪魔外道!”

  话才说完;忽地地下六面未碎的飞钹以及那些碎片忽然一起飞了起来,朝高元泰飞击而 去。

  高元泰连忙起飞龙杖,舞成一片幕影挡住,同时手捏真诀,大喝一声,朝外一指。

  那是道家的五雷真诀,高元泰晚年慕道,所习的仙家真道,对破除一切邪崇,十分有把 握,所以张士远才把他给请了出来。

  霹雳一声,雷霆大惊,满天飞舞的钹影和碎片都被那一震而落地。

  可是高元泰却一声闷哼,向后退了两步,他的胸前嵌着一片铜钱大的小飞钹,金光灿 灿,却是用黄金铸成。

  飞钹禅师冷笑道:“高元素,难为你修练成为五雷正法,酒家的法术奈何不了你,可 是,你没想一以我还有第十三面飞钹吧,这一枚为追魂金钹是酒家的防身至宝,上面淬了剧 毒,见血封喉,而且洒家是以无影手法打出的,那可是真功夫,不畏五雷正法,你终于着了 一次道儿,而且连翻本都没机会了!”

  高元泰大喝一声:“鼠辈,你好卑鄙!”

  脱手掷出了他的龙头杖,劲力万钧,去势若雷,飞钱禅师正在得意之际,没想到他受伤 后,居然不顾性命来上这一手,闪躲已是不及,勉力跳起,被龙头杖撞在肚子上,这一撞又 把他撞出了十几丈远。

  因为在空中,他又是往后跃起,化除了一部分劲力,没有将腹部洞穿,但也是倒地不 起。

  高元泰掷出了飞龙杖后,身子也摇摇晃晃,崔京素和张士远忙上前扶着他坐下来将息, 高元素自行运气抗毒,过了好一阵之后,他才吁了口气道:“还好,我已运气将毒性通住 了,一时不致攻心,那两个贼子呢?”

  铁板道人趁着他们忙着救治高元泰。悄悄地拉来马匹,抱着受伤的飞钹禅师也上马跑 了。

  张立远是看见的,但是他无法分身去阻拦他们,回答道:“飞钹禅师也受了伤,大叔并 没有输给他!”

  高元泰道:“伤是胜负问题、这个鼠辈居然以无影手法施发淬毒暗器,心肠过于歹毒, 不能留之于世!”

  崔素素道:“元空那秃子还教得出什么好徒弟,都是你要对他客气,换了老婆子,第一 杖就把他打成肉泥了!”

  高元泰叹道:“元空虽是凶僧,为人却光明磊落,所以我跟他交手九次,胜了他九次, 都没有要他的命,那晓得他的徒弟会如此卑劣!”

  张士远道:“他一定逃到扬州徐敬业那儿去了,迟早找得到他的,还是拔除大叔的毒要 紧!”

  高元素一叹道:“老头子恐怕不行了!”

  崔素素急道:“老头子,你一身已是百毒不侵了,怎么会抗不了这个毒!”

  那只是指一般的毒,我身上中的是天星毒,那是一种罕见剧毒,中后令人全身冰冷,寒 僵而死,我虽然连气逼住,但是却无力拔除余毒,那天真气不继,毒气攻心就完了!”

  “难道就无法可解了吗?”

  “拔毒的方法自然有的,可是药物难求,那必须要千年紫贝,万载空青和成形何首乌, 这么那儿去找!”

  张士远笑道:“那倒不然,富贵不过帝王家,合我们俩个大帝国之力,什么东西找不 到,媚娘的宫中都齐全,我们闯去,立即叫小儿去要来!”

  高元泰道:“万载空青和成形的首乌,宫中或许能有,那千年紫贝,产自南海,而具要 新鲜活生生的才有效……”

  张士远道:“大叔,别说千年紫贝,几千年的都有,我那扶余爪哇岛上就盛产此物!”

  “可是等你运来早就死了发臭!”

  “未央宫中就有活的,媚娘在那儿挖了个池,注满海水,我那儿捉到了千年紫贝,也是 用木箱盛水贮了,专人送来的,因为此物有驻颜益寿之功,媚娘每天都有喝一碗清炖鲜紫 贝……”

  “迢迢万里,这是多大的化费!”

  “当了皇帝有个好处,就是不怕花费,何况化的还不是中土的钱,我派人帮她送来 的!”

  高元泰一声轻叹道:“交个皇帝女朋友,花费也很可观,除了王爷之外,他人也无此手 笔!”

  张士远道:“大叔,我送这紫贝来可不是浪费,扶余的绸缎布匹及生民必须口都很缺 乏,必须要从中原采购,我送她紫贝,她送我各种日用品运回去,两两相抵,我只有赚她的 便宜,论鱼米之富,扶余是无法相比的,我这个国王是在掏腰包贴钱养百姓!”

  崔素素也安心了,笑骂道:“老鬼,若不是王爷送来紫贝,你的这条老命就保不住了, 还发什么牢骚!”

  高元泰讪然一笑,然后道:“我现在倒是觉得难以见昌宗那孩子的面,当时是我们夸下 海口,不要他带人来相助,我们负责把两名凶人留下的,现在一个都没留下,不知要如何对 他交代!”

  张士远道:“小孩子,还理他这个!”

  崔素素道:“这倒不能这样说,那个飞钹和尚,曾经在长安市行刺帝驾,孩子们职责在 身,必须把凶徒擒治的,我们夸下了口,就一定要做到,等老鬼治好了伤,再跑一趟扬州, 也要把人抓回来!”

  张士远道:“只怕没那么简单了,徐敬业到了扬州必反,以后将是兵戎相见了!”

  崔素素道:“王爷明知吴国公必反,何以要放他走!”

  “知道他要反和他已反究竟是两回事,在未反之前,他是吴国公,不能轻易动他,只有 等他已反之后,才可以明正言顺地讨伐他!”

  “可是他包藏刺客,已构成罪行!”

  “要废黜一个久年功勋的国公,这点罪行是不够的,因为他可以否认,而知道的人却不 多,逐废重臣,人家会以为人君不能容物,心怀懔惧,反者日众,媚娘以异姓入主,且又是 女流,根基未深,顾忌之处还是很多!”

  “征伐时你还要出力了!”

  “为媚娘的事,我必须尽心,尤其是媚娘当了皇帝,我更要支持到底!”

  “你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张士远笑道:“大叔,你跟先父很久了,该知道他的心态,他并不真正想当中原的皇 帝,但是只要中原皇帝是因我而成事,他就满足了,我支持媚娘做皇帝,比我自己坐上中原 宝座还过瘾一点!”

  高元泰和崔素素只有相对苦笑,他们总算明白了虬髯客何以会在当年把东山拱手让李世 民的原因了!

  大周金轮武则天皇帝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把左右丞相骂得狗血淋头,为的是吴国公徐 敬业在扬州反了,他发兵说要讨伐伪武氏,拥庐陵王复政。

  徐敬业反,原在意料之内,武则天生气不是为这,她是为了一封由徐敬业发出的讨伐伪 朝武氏檄文而生气。

  那是由名才子骆宾王起草的一篇绝妙好文章,不仅对句工夫,而且字字有力,掷地有 声,把武氏的出身,夺权等种种事实,数成罪状,通令天下,要求响应。

  相骂无好口,武则天对檄文上所数的一切,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有怎么样,这样的一 封檄文,总不会讲自己好话的。

  她骂两位丞相的理由却是从另一个角度上的,她首先先骂狄仁杰:“右丞相,寡人曾一 再要你晓谕,要你举拔人才,凡是民间有真才实学之士,你务必寻访了来,朕立加擢用,以 为国家效力,你推荐上来的人,朕几时不加采纳过,可见朕对你是如何器重,可是你却辜负 了朕的一片心意,这骆宾王具有此等才情,何故未见你举荐过?”

  狄仁杰道:“微臣原想举荐,可是遭到左丞相的反对,他说骆宾王小有才情,品德不 修,不堪作重用!”

  武则天怒道:“武承嗣那里懂得用人,又那里懂得什么叫人才,他反对就能作数了吗? 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还是小有才情,你把本朝文臣都集齐了来,就事就题,谁还能写出同样 有力的文字来!”

  这个理由十分牵强,那是讨武氏檄,满朝大臣纵有此等才情,也没人敢写这样的文章 呀!

  但是却没有人敢有这话去反驳皇帝的。

  武则天又道:“狄丞相,在举荐人才上,你从来也没有让过步,就是武承嗣反对了,你 依然一力独荐,孤家也一向尊重你的意见,没有听过他的,何以在骆宾王这件事情上,你一 经他反对,就不再力荐了呢!”

  狄仁杰只有道:“微臣以为左丞相批评属中肯,小有才情,或为稍的抑,但品德不修, 却是事实!”

  武则天忽的笑了道:“原来你们都挨过他的骂!”

  狄仁杰红脸道:“老臣立朝沦政,对事而不对人,有些事自难全如人意,经常在挨骂 的!”

  武则天道:“忧谗畏讥,非丞相处事之道,身为丞相的人,本来就是要挨骂的,骆宾王 骂过你没有?”

  “有,他经常公开地批评老臣!”“骂得有道理没有?”

  狄仁杰道:“庙堂之政,非一般文人所能尽知,他批评老臣的话,有些虽是老臣顾虑所 未及,但大部份却是无的放矢,信口雌黄!”

  “他毕竟还能找一些你错失的地方!”

  “老臣所顾全者为大局,些微疏漏在所难免!”

  “丞相,话不能这样说,处理国事,固然由大处着眼,但小处也不能放松,一道政策下 去,只要有一点为人诟病之处,就是未能尽善尽美,你就该力求补过!”

  这种大题目下,狄仁杰也无以为词了。

  武则天叹了一口气道:“狄仁杰,朕知道你用人无私,骆宾王虽然骂过你,但你仍然推 荐了他,只是一到了武承嗣那儿,他因为受到骆宾王的批评更苛,所以力加反对是不是?”

  狄仁杰便不回答。

  武承嗣忙道:“圣上,攻计宰辅,是蔑视朝纲之尊严,是以微臣认为此人不堪重用!”

  武则天晒然道:“用人当用其才,此人既有挑剔的本事,你们当拔之为言官,使他能名 正言顺的批评朝政,而后他见不到的地方,你们也可以在朝廷上公开答愿他,使他明白,这 才是真正的宰相胸襟,你的气量本窄,我不去怪你,但右丞相的心胸也不够开朗,乃使国家 丧失一个人才,这一点你们难辞其咎!”

  这番话使得狄仁杰和武承嗣都没话说了。武则天又道:“骆宾王是个人才,怀才不遇, 是孤家失德,他发发牢骚一泄忧愤,孤家不怪他,但此人投叛逆,却是罪不容恕,应予申 讨!”

  申讨就要用兵,却没人接腔了,因为武将都是国公之后,与徐敬业多少有点交情,谁都 不愿挂帅!

  武则天也知道大家的困难,当朝点了右卫大将军武三思领军二十万,发兵杨州。

  武三思自从被张昌宗挤下去之后,一直郁不得意,虚挂个大将军衔,生领一份干俸,用 度上虽不至于桔据,心情却不痛快。

  因为他是受人奉承惯了,就是挨不得冷落,一旦挂帅,又神气起来了,兴冲冲地拜印选 兵,准备挥师出征了!

  武则天在退朝之后,却又召见了张昌宗。

  在偏殿中,他们比较随便,举止像是闲聊家常,武则天道:“昌宗,你对今天的廷议有 何感想?”

  张昌宗笑道:“媚姑,您今天在朝廷上为骆宾王的事,痛斥二位丞相埋没人才,显示您 大公无私的胸襟,博得了一致的称赞,您一点也不气骆宾王?”

  武则天笑笑道:“气我当然是有点气的,可是做皇帝的人不能把私人的意气发在朝廷 上,他骂我的那些话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早就有人在骂了,远在长孙无忌时,就骂我是妖 孽了!”

  “但是媚姑能够不把骆宾王的事放在心上,这份器度非常人所及!”

  武则天笑道:“放在心上又能如何呢,他骂也骂了,我如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则与一普 通妇人无异,这就是治术,也是权谋!”

  张昌宗道:“贵为天子,也不能从心所欲,有时还得做做假戏,这个宝座坐得也很窝 囊!”

  “孩子,世上的事没有十全十美的,没当皇帝前,我总以为登上宝座后,就没有什么好 顾忌的,可是我即位之后,发现顾忌尤多,远不如以前做太后时轻松!”

  “那您还是归政做太后,垂帘听政的好!”

  “别以为我不想,可是局势不同了,归政之后,别人就不会再准我听政了,庐陵王那个 畜生是扶不起的阿斗,交给他去胡整,会叫人牵着鼻子走的!”

  两人一阵沉默后,武则天又道:“昌宗,我对你们那次放走徐敬业之举很不谅解,你明 知道他必反,为什么还要让他走呢?”

  张昌宗道:“媚姑,部份国公不满意您当政,怨愤之心,暗藏于胸,由来已久,相信您 是明白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认为能压得住他们!”

  “这像是一颗毒瘤,不是压的问题,必须连根拔除,可是毒瘤在没有肿胀之前,不知它 藏于何处,也不知何时发作,想拔也无从拔起,久留体中,越积越大,发作起来就收拾不易 了,侄儿以为不如找个机会逼他发作,然后再拔除它!”

  “这跟徐敬业有什么关系?”

  “徐敬业就是一颗毒瘤的根!”

  “那就该立即拔除!”

  “可是那时它隐而未发,逐杀世勋国公,连国本都可能会动摇,不如让他走,让他反, 既成事实,再去讨平他,正是连根拔除之计!”

  武则天这才笑笑道:“那还差不多,孩子,你也很有心计呀,玩弄权谋颇有一套了!”

  “这是爹的想法,侄儿不敢居功!”

  “是了,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具此远谋,我派三思去征伐,你以为如何?”

  “侄儿不敢置喙!”

  “说好了,现在是姑侄聊家常,没什么不能说的!”

  “三思大哥实非将才,不懂得用兵,您派给他的邻近几个州守调过来的杂凑部队,各有 主将,互相并不很融洽,主帅无才无望,副帅既多且不和,这个仗已经难打了,何况徐敬业 为将门之后,兵法精熟,幕中颇有能人,这一位失败的成份居多。”

  武则天道:“你说得完全不错,可是我的旨意颁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谏议,你说又是 什么原因呢?”

  张昌家只有道:“疏不间亲,媚姑派了您自己的侄儿,谁也不便置词了,否则又得罪了 左卫大将军!”

  武则天道:“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有人等着我闹笑话,出纰 漏!”

  张昌宗自然是知道原因的,只是不便说出而已,听武则天自己提出了,仍笑着道:“媚 姑,您的这一个决定实在使人作难,有心着笑话的固然有之,但是真心想为您好的,也因为 左卫大将军之故,不便开口了,您自己既然知道三思大哥实非将才,干吗又非要派他不可 呢?”

  武则无道:“因为我要找个人去吃败仗!”

  “这是为什么,发兵征伐,未有不求胜的,虽然有时为了战略需要,假意小败而诱敌, 但是您却不必要呀!”

  武则天道:“阴谋想叛的人不止是徐敬业一个,只是他最先发动而已,还有些心怀叵测 的人,存心观望,等待结束,等徐敬业小胜之后,他们以为事情大有可为,一是继起响应, 那时壁垒分明,我再选精兵出击,一举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根除了!”

  张昌宗栗然惊心,他这时才认清这位女皇帝的厉害,精明而善于算计,绝非普通人能 及,所以他由衷地赞佩道:“媚姑,您这一手真高,可是有一个问题,您到时准备派谁领军 再次出击呢!”

  “有一个人,我培养了多年,足可重用!”

  “谁?侄儿怎么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右孝王李逸,他是宗室,只是远房旁支,虽然封得王爵,却一直不志, 这小子颇有心地,寅缘娶得了我的侄女儿武瑛!”

  “原来是他呀,此人兵法韬略尚可,善于练兵而不善于指挥作战,魄力略嫌不足!”

  “昌宗,我知道最适合的人还是你,但是我不能放开你,目前我是处在虎狼群中,你所 率的二十万禁军是我最有力的保护,退而求其次,只有用他了,我要他挂帅,还有一层好 处,因为他是前皇宗室,徐敬业对他,就用不上拥护正统的那一套了!”

  “这个人靠得住吗?”

  武贝天一叹道:“除了你们父子外,没有一个人是靠得住的,但是这小子还算可靠,那 是站在厉害关系上,他是旁系分支,靠着我,他可以飞黄腾达,若是恢复正统,他始终爬不 起来!”

  “可是他手上没有兵,目前他驻守皇陵,所领部属只有五千人!”

  “有兵,我在这十年间,已经密遣几个信得过的将帅节镇,将兵三十万,训练精良,拔 二十万给他,这些兵一半还是他着手训练的,可以听他的节制,另外我再遣秦怀玉监军,可 以辅助他韬略的不足!”

  “秦怀玉肯尽心吗?”

  “秦怀玉一定会尽心的,他们虽然同是功勋之后,但是却跟徐敬业他们不属同一个圈 子,平时已有摩擦,何况在京里还有他的老父,祖母,以及一大家子作担保,我不怕他不尽 心!”

  张昌家这才意会到。武则天还有许多不为他所知的秘密。

  武则天于是也体察到了,笑笑道:“孩子,我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你,有没有意思接管 我的大业,你都加以拒绝了!”

  “是的,媚姑,侄儿还有个扶余国要治理,我哥哥整天吵着要退政,爹也要我回去,只 是您这儿一时还找不到代替的人!”

  武则天道:“你没兴趣接我的手,我不能勉强,我也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总不能毫 无安排,这些安排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一旦你插手其中,就真正的被隔住了,永远也 不能离开了!”

  “侄儿明白,侄儿在中原,也是为了帮您的忙!”

  “我非常感激。再等几年,我七十岁时,一切都可以上轨道了,那时我会到扶余去,陪 你父亲逍遥晚年!”

  “侄儿却等不及那个时候,大哥多病……”

  “我也知道,你父亲跟我提过不止一次,等办完了徐敬业的事,天下也该安定了,我不 但放你回去,也把婉儿交给你带走,目前你可得多费心!”

  姑侄两人又作了一番密谈。

  武三思的大军在润洲距徐敬业交锋,作了几次交接后,武三思的部众倒也不是不堪一 击,只不过徐敬业阵中有一批江湖人为助,专事刺杀将帅的工作,尤其是飞钹禅师的飞钹和 铁板道人的铁板,神出鬼没,钹至头落,板到魂飞,往往是大军未接触将军先断头,这种情 形下,自然军心大乱,节节败退,润州失守。

  润州的刺史徐思文是吴国公徐懋功的三子,也是徐敬业的叔叔,他却是不肯反的,徐敬 业才举兵,徐思文也立即报表入京,是第一个将兵把消息报到长安的!

  徐敬业兵临润州,武三思大军仍未至,徐思文曾独立坚守三日,润州沦陷,徐思文也被 俘了。

  徐敬业的手下人曾经请徐敬业杀徐思文,但徐敬业终究不肯认上一个杀敌的罪名,没有 同意,把徐思文下在狱中,却不准他姓徐,硬把他改姓为武,归入武氏一党!

  前军的战报传到长安,颇引起一番震动,有几个意存观望的国公也表明了态度,附合徐 敬业的举兵,有几个文臣开始斗胆上表,要求武则天归政于子,使天下复归大唐,武则天倒 很沉得住气,先将那些奏章留中不批,等了几天,看着没有什么新的发展了,她才突然下 诏。

  派右孝王李孝逸为左玉铃卫大将军挂帅再征,指派了前驸马秦怀玉监军协同指挥作战。

  旨下之日,各地要来支援的兵马也都开到了长安附近,由则天皇帝亲自授印祭旗拜印。

  这一着大出朝臣意外,看新到的兵众甲胃鲜明,训练有素,分明是一支劲旅,大家才知 道武则天早有准备,先前的糊涂只是故意的装做,看看大家的态度而已!

  有些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尤其是那几家附会的国公,他们虽是徐敬业的同党,却因为 声势较小,先时不敢稍动,及至看到了徐敬业反了之后,武则天对吴国公府毫无动静,以为 武氏尚有顾忌,徐敬业军事胜利,他们才跟着反了,那知这一次武则天却没有那么好说话 了。

  首先将吴国公府中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抓了起来,而后一家家地挨着抓,抓完之后,由 于叛事已明,连夜就加以处决,新首示众,校场上挂了几百颗人头,连那些大臣们求情的机 会都没有!

  这下子显示了武则天的决心。

  再等到武则天亲自授印,再度封将拜帅,看到军容的严整,很多人更是叫苦连天,后悔 不迭,尤其是一些上表请求归政的大臣们,更是惶惶然不知所以。

  聪明一点的,立刻上表自请休政,武则天很干脆,立刻当廷赐准,毫不挽留,别的人也 知道厉害,不也作挽留的请求,迟钝一点的看人家请退了,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也纷纷跟 进,武则天一例照准,两天内,六部大臣与阁老中,整整去了一半人。

  于是武氏朝廷中又换进了一批新员,使她的治权更形稳固了。

  秦怀玉本来想辞监军之职的,可是挨了两天,看到武则天的作风后,哧得不敢作声了。

  老少三代在府中密谋,秦汉道:“父亲还是打消请辞的念头吧,皇帝这次派您监军,一 方面固然是要借重您的作战经验,另一方面也是考验我奏氏一门可信赖程度!”

  秦怀玉愤然道:“我们还要如何支持她,从她十六岁进宫开始,到六十岁做皇帝,我们 都没有扯过她的后腿!”

  秦汉道:“父亲,您至多也只是没扯后腿而已,可谈不上支持,咱们家与人家不同,多 少总要有个明确的立场,圣上今天召见我时说了,上次派武三思领军是一个大错,她是故意 犯个错来看看朝臣的态度,您在武班中列朝第一,却没有开一句口,皇帝认为您有亏职 守!”

  “她要派她的侄儿子,并问我什么事!”

  “皇帝说她派的人未必恰当,完全靠大臣们的规戒以弥缺少,她一直等个人去谏说她用 人不当,结果却没一个人开口,当然,她也想到,大家不愿意得罪武三思也有关系,所以她 不追究了,但这次她却是拔出了精军部队,全力以赴,请您多多帮忙!”

  秦琼叹道:“这个女人大厉害了,怀玉,你还是尽心尽力地跑一趟吧!”

  秦怀玉道:“孩儿是对其他人难以交代,尤其是对徐敬业,更是难以开口,他打出归政 的口号,我们毕竟都是唐室旧臣……”

  秦琼冷笑道:“徐敬业只是以此为口号而已,他口口声声委归政,但他自己对庐陵王却 毫无敬意,举兵以前,没有到庐陵去请示一下,举兵之后,自己升官封爵,也没有征求过广 陵王的同意,他安的什么心,谁都明白,你真要以为他是中兴唐室,你就是个大笨蛋了!”

  秦怀玉道:“孩儿也知道他不会如此忠贞,说不定事成之后,他连庐陵王都废了,但现 在他……”

  “现在不管别的,你只问右孝王所率的这些部队,是否能够与徐敬业一战!”

  秦怀玉道:“徐敬业所部虽号三十万,却都是乌合杂凑之众,他自己在江都之众,不过 才五万人,武三思率去的那一批根本是老弱残兵,才被他得了甜头,孩儿若是出马,只要十 万人就稳吃掉他了!”

  “不管别人,假如没有你,右孝王是否能胜!”

  “右孝王的兵力足够了,他不知兵,但是初受重命,不会固执,皇帝要孩儿去,也是指 点的成份多,无论如何,他被击败的成份不多!”

  秦琼道:“这就是了,你去,李孝逸可胜,你不去,李孝逸也不会败,徐敬业是输定 了,为何耍把建功机会放弃而自惹嫌疑呢!你要知道,汉儿现在是禁军副帅,在人家心目 中,我们已经是武氏一党了,你再撇清也没有用,我们要心在唐室,只有在朝掌势才能有作 用,武则天六十多了,她总会老死的,只要不让她立嗣异姓,庐陵王终还是有复起之日!”

  “孩儿就担心这件事!”

  “这个你放心好了,武家没一个挑得起这件担子,而且张士远父子也不会让她这么做, 因为庐陵王究竟是谁的骨肉,大家都知道!”

  秦怀玉的态度是很有关系的,他明确地表示了支持武氏的立场,以秦府为首的国公群们 也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了,而他们的支持也稳定了武氏在京中的地位。

  武则天以雷霆手段,强迫秦怀玉表明态度,也是为达到这个目的。

  大军出发后,军中还随行了张士远和张昌宗父子俩,连同伤愈的高元泰和崔素素夫妇。 他们是要以对付飞钹禅师和铁板道人,这两个人在徐敬业的军中很讨厌,他们以暗器手法加 上邪术,在阵前狙杀将领,引起军心动乱,对征战大有影响。


Top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