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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金雕盟-->三十、力不殆兮 怅怅前怨
三十、力不殆兮 怅怅前怨

  火雷手于仪清癯的面孔上有着激奋的红光,他反手之下,一柄弯蛇形的怪异匕首已自怀中拔出。

  千雷手朱辉向拜弟轻轻摆手,示意切莫妄动,自己将长衫掖了掖,缓缓向右侧移出三步。

  楚云双目微拢,深刻的道:“在下已尽力了,当一切寂寞时,莫谓在下行之过分。”

  朱辉凝注着眼前强硬的对手,轻轻的道:“只在刹那,便可分断一切……”

  脑中一个意念飞快的闪过,楚云了悟的望着千雷手一笑,他现在异常期冀,这“分断”的意义是代表着宽恕,而非预测着另一次悲剧的重演。

  老实说,楚云目前的体力,并不适宜再做一次激烈的拼斗,甚至较为吃力的工作也会觉得艰辛,他昨夜通宵血战,受伤多处,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虽然服抹了大量的珍罕药物,然而,却不能将他身心的损耗及疲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完全治愈。

  千雷手朱辉神态凝重而肃穆,脚跟猛一用力,两臂齐探,宛如一连串的暴雷倏起,呼轰震耳,拳掌纵横,翻飞交织,自四面八方,自每一寸可能的间隙里穿射涌到!

  楚云目光聚为两点,煞气盈盈中,瘦削的身躯向右侧俯倒,却又在一个摇摆下似一道流虹般猝然泻出,像淡烟一缕,飘到小溪的下游,当他的脚尖尚未站稳,没有一点声息,火雷手干仪已一掌拍向溪中,蓬散的水花宛如一团银光粼粼的伞盖,兜头罩向楚云,在同时,那柄弯蛇形的兵刃亦已长戮向楚云胸膛!

  点点散散的水花哗啦啦迎面洒来,楚云唇角一哂,双掌斜斜推出,一片狂劲的旋风凌厉翻卷之下,那蓬水花竟被点滴不漏的霍然挡在半空,就在瞬息之间,寒光一缕,已到了楚云胸前,于是——

  楚云倏然盘转,三个圆形的弧线规则地循他的去势,美妙的移挪出寻丈之外,而空中被他一片罡风所阻拦的水花,却已全然散蓬洒下,极其巧妙的淋了火雷手于仪一头一脸——虽然,火雷手曾经尽力闪躲,却仍慢了一步,因为,对方的时间、手劲、力道捏得太准了,准得一丝不苟,神鬼难测!

  火雷手于仪愤怒得狂叫一声,似一头疯虎般向敌方冲去,就在他满身湿漉,狼狈不堪的冲了五步之际,千雷手朱辉的语声已冷静的传来:“贤弟,罢了。”

  像有人给他当头棒似的,火雷手于仪冲前的身形猛然一窒,打了个踉跄勉强站稳,满面的水湿掺合着迷惑,怔怔地回头瞧向他的拜兄。

  千雷手朱辉缓缓走向前来,双目中流露着无比的惆怅与凄枪,他在于仪身旁停住,深深的叹了口气:“贤弟,不用再打了,便是积我二人之力,仍然不会是他的敌手。”

  火雷手于仪呆木地瞧着自己的拜兄,好像一时之间没有体会出朱辉言中之意,又好似眼前的拜兄十分陌生,他呆呆的站着,好半晌,才蓦然一哆嗦,大吼道:“什么?你说什么?大哥,你疯了?”

  千雷手朱辉用力摇晃着于仪,低沉的道:“贤弟,你平静一下,听为兄告诉你……”

  于仪枯干的面庞涨得血红,他狂厉的叫道:“大哥,你怕他我于仪可不怕,五雷教毁于一旦,全是姓楚的小子一手造成,如不杀他,你教我五雷战死弟子如何瞑目?教我们活着的人如何安心?”

  千雷手朱辉大吼一声,变色道:“贤弟,你跟随愚兄二十余年,你看愚兄可是畏死寡情之徒么?年青时愚兄尚不重视这条生命,待到愚兄须眉皆白,却反会珍惜这风烛残年么?”

  火雷手于仪全身一阵抽搐,黯然垂下颈项,唏嘘无语,朱辉温和的拍着自己拜弟肩头,沉重的道:“贤弟,不错,本教遭到重创,是楚云一手造成,孰是孰非,且不去说他,在目前,贤弟,凭你我二人之力,你以为拾掇得下对方?杀得了他么?”

  火雷手于仪木讷的看着朱辉,良久,叹了口气,那深幽的尾韵里,有着令人不忍卒闻的落魄与苍凉。

  朱辉目眶含水,缓缓的道:“方才,为兄所使的那一招。

  你一定看得出,那是为兄‘九环千雷手’中最为精绝拿手的七招之一‘雷神齐怒’,凭对方那闪挪的身法,步法,不用再继续下去,为兄已经明白到最后胜利是属于谁了,你的猝袭,为兄也看出是你最为擅长的‘扬云摘心’一式,但是,结果如何?情势的演变,到最后会不可收拾,而除了我们白白赔上两条命之外,仇,仍然报不了,恨,仍然郁积不散,那么,我们纵然战死,我们所求的代价,在何处?

  弟兄们的希冀何日再能实现?与事又能何补?为兄的并不畏死,为兄的早已活够了,但是,如此毫无价值的死去,为兄实难瞑目……”

  火雷手沉默了半晌,微弱的道:“七哥推断得虽然不错,但是,或者会有奇迹出现……”

  “奇迹?”

  千雷手落寞的笑了,低哑的道:“贤弟,你也活了偌大一把年纪了,难道说,我们在刀尖上打了这多年滚,在惊险里出入了千百次,是凭着奇迹与侥幸么?假如不是我们艰苦的锻炼,用血汗得来的经验,今日,吾等尚能立于此处么?贤弟,不要依靠运气,更莫希望奇迹,那是虚无的,武学之道,全是以硬碰硬,没有什么取巧的地方,有多少深度,即能发挥多少潜力,否则.只有对自己所学的浅薄而认命了……”

  说到这里,这位五雷教的首领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向站在那边的楚云微微一瞥,伤感的道:“现在,就是如此,贤弟,我们只有对自己所学的浅薄而认命了

  楚云平静而安详的凝注着眼前的两位老人,他心中异常明白在此情此景之中,对方的心绪是如何痛苦与凄凉,自古以来,英雄未路,壮士落魂,便是最为伤感之事,有心而力绌,有气而难平,易地处之,又待如何?

  沉吟了片刻,楚云缓步走近,真挚的道:“二位教头,在下实不愿与二位再起争端,更不原再见流血,有着仇怨,为何便不能化解呢?为何要越结越深?难道彼此间不能以一个恕字去架友谊之桥梁?在下相信,便是在下今日丧于二位手中,二位满手沾血,亦必不会认为是一件快乐之事,二位又何苦非要一定求得一个悲剧的结果呢?在下是说,无论这悲剧是由双方哪一位演出,其意义全是一样的……”

  空气中有着一阵凝冻般的沉默,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五雷教这两位仅存的高手,已衰颓得像陡然间老了十年一般。

  过了一会,火雷手于仪低哑的道:“姓楚的,或者你说得对,但是,唉,武林中千百年来的传统不易,强者,永远占着真理!”

  火雷手虽然己斗志全消,但由他的言语之中,却仍然可以听出他的悲愤与不甘,千雷手朱辉急忙看了拜弟一眼,沉声道:“贤弟……”

  楚云淡淡一笑,平和的接道:“二教头之言颇为中肯,不过,也要看那强者所占之理是否确属‘真’理,否则,山能倾,海能枯,一时的巧言,一时的蒙骗,能唬得住眼前,也必逃不过异日公断!”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深刻的道:“一个人,便算他有着万夫之勇,可以为十人敌,百人敌,但是却不能与天下人为敌,假如这人横断专行,多行不义,再令他如何勇悍,亦必有食到恶果的一天,这恶果,或是生命的终结,或是精神的寂郁,千古以来,这规律是永不变易的,二位,在下之言十分拙浅,不过,在下想,二位或愿体会一番……”

  千雷手朱辉满面枪然,仰首无语,火雷手于仪亦一言不发,枯瘦的颈项上,那突出的喉结,在上下不停的颤动……”

  这情景是微妙的,或有永恒的留驻,或有往事的激荡,或有沉默的契合,也或有仇怨的澎湃的。

  良久……

  良久——

  千雷手朱辉浩叹一声,哀伤的啼嘘:“罢了,便算噩梦一场……”

  说着,拉了拜弟于仪之手,踉跄向小路之外行去,行一步一声罢了,行一步一声叹息,这声声罢了,含有多少辛酸?这频频叹息,又有多少感怀?

  一直望着二人的背影缓缓消失,楚云已长长吁了口气坐到地下,满头的大汗也像黄豆般滴滴洒落,方才,在他的经历中,虽是一场并不过份惊险的较斗,然而,在目前的体力下,楚云却有着极为沉重疲惫的感觉。

  谁说不是呢?他的旧创根本尚未复原,才隔了几个时辰,而他又未获得丝毫的养息,便是铁打金刚也会承受不住,何况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老实说,如果千雷手朱辉与火雷手于仪二人坚持过招,一决生死,那么,楚云虽然不会栽于二人手中,但这场搏斗,却走然是极为艰辛与吃力的,至少,楚云身上的伤会更趋严重与恶化,这在他目前的境况来说,总不是一件适宜之事。

  喘息了一阵,楚云强撑着站了起来,溪水平静澄清,映着他憔悴而疲乏的面孔,一丝苦涩,浮上他的唇角,刚才,对方虽然算不得古时司马懿的雄厚追兵,而他,却几乎重演了一慕诸葛孔明的空城计呢。

  步履蹒跚,他沿着小径走向大路,再慢慢行回客栈,这时,楚云想,正在黄龙高卧的同伴手足们也该醒来了吧?

  是的,早已醒来了——

  客栈门口,正立着大漠屠手库司,他伸着满头乱发的脑袋,正焦急的东张西望,一眼看见楚云,已如获至宝般奔了过去,边埋怨道:“盟主,唉,盟主,可急煞我们了,一觉醒来,龙头沓然,怎不令人心忧如焚?”

  在客栈里,楚云的房间内。

  六个人全到齐了,围着一张摆满了菜肴的圆桌,正在边吃边谈。

  楚云已将午时所发生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各人,这时,他缺少胃口的用筷子拨了一下面前的一盘炸鸡块,笑着道:“在下浑身是伤,肩膀,腰肋,背后,又经过将近二十个时辰的激战奔波,中午只是有心事,所以一时睡不着,其实,身体的疲乏却是毋庸赘言的,自然,在下更为了不愿再见血腥,但是,假如五雷教这两位教头一定要见个真章才肯罢休,他们固然要拿出生命做赌注,不过么,在下也不会好受多少。”

  狐偃罗汉经过一场好睡,面上气色红润了不少,他这时和一大碗红烧牛肉来上了劲,五大块嫩油油的腱子肉早下了肚,边嚼边道:“俺说伙汁,你真是呆乌,便是当真打了起来又待如何?你放开嗓子那么一吼一叫,他奶奶的,那两个老小子还有生路好走么!你只看着俺们活捉王八便是了。

  楚云喝了口汤,推开自己的碗碟,一笑:“假如我也像阁下一样死皮活赖,今天亦不会吃这么多生活……”

  大罗汉小眼一瞪,又是一大块牛肉进口,两腮鼓起老高:“咦,唔,呃,你呀,就是他奶奶的英雄惯了,三不管的硬上一通,活该吃生活,俺姓严的可是识时务,能打就打,不能打便跑,娘的,打不过别人,跑还不致于差着太远吧?伙汁,你要晓得,识时务的才能沦为俊杰哩……”

  楚云大笑,端过一旁的热茶啜了两口,天狼冷刚已微微皱眉,低声道:“盟主,你已两天未进饮食,怎的吃这么一点便罢了?当心身子要紧?”

  楚云摇头道:“口里苦得很,一点味道也没有,腹中只觉涨鼓,丝毫不饿。大约累过头,歇一宵或许会好些

  狐偃罗汉嘿嘿笑道:“伙计,你不是累过头了,而是想过头了呵呵,大约想那妮子想的不轻吧?这叫什么来着?嗯,叫……哈哈,对了,叫山水难阻相思意,云天长系比翼心,嘿哈,云天长系比翼心……”

  大漠屠手一伸拇指,赞道:“好一首绝诗绝句,文好,意好,境界更好,想不到严兄除一身武功之外,文学的素养亦是这般高超……”

  狐偃罗汉洋洋自得的道:“岂敢,岂敢,库兄实是过誉了,嘿嘿,俺老严追溯家源世祖,却又不得不承担下库兄之谬奖,想当年,老严的爹会榜中探花,老严祖父亦为举人第一,蒙皇帝老儿殿前赐宴,老严的曾祖呢?乖乖,却更不得了,八十年前的状元公便是他老人家啊,那时,俺还记得,他老人家插红戴花,乘着亲赐御马,马前三班开道,马后甲士跟随,锣鼓喧天,喊威不息,真是好一片风光,怎不令人羡煞,唉,可惜到了俺这一代,却越来越不成器了,不过么,那小小的鸳鸯蝴蝶,风花云月,吟诗作对等雕虫小技,俺老严却还是手到擒来,灵光得很呢……

  咦,咦,楚云伙计,你怎的走开了?是瞧俺姓严的书香门第不起,还是嫉妒俺老严的才高八斗?”

  楚云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快刀三郎季铠正在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好半晌,楚云才喘了口气道:“老哥哥,你快饶了我吧,吹牛也不是这般吹法,便凭阁下这副德性,现在当个江洋大盗,祖上世传扒窃秘方倒是不错,说是书香门弟,才高八斗就差了,改成落草传家,空空妙手却是恰当

  天狼冷刚强止了笑意,噎着嗓子:“盟主,吾等在此处打算居留多久?”

  楚云仍然笑道:“在下想,于此处留居半月,待在下与严大哥伤势痊愈,便准备上道。”

  大漠屠手道:“不知盟主下一目的是在何处?”

  狐偃罗汉已平过气来,恨恨的道:“问处?大洪山呀!”

  “大洪山?”天狼与大漠屠手有些迷惘的叫道。

  楚云尚未及说话,狐偃罗汉已皮笑肉不动的道:“你们二位怎么如此健忘?二位难道便已忘了你们盟主的三月之约?那牵肠挂肚的三月之约,魂索梦系的三月之约啊!”

  “啊呀呀!”大狼与大漠屠手同时欢呼了起来,一直甚少开口的剑铃子龚宁亦喜悦的插口道:“这是盟主的大喜之约,本盟数十年来没有盟主夫人,这一下可有了,自今而后,落月湖将有主内之贤了……”

  楚云静静的笑笑,道:“大概也是如此吧,黎丫头各位亦曾见过,可能各位对她不会有什么恶感,不知在下说得可对?”

  “当然……”各人一起吆喝,天狼冷刚道:“何止没有恶感,简直喜爱得紧,黎姑娘人长得美,性情悯淑,品态端壮,可谓没有一点缺憾,宛如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大漠屠手呸下一声,道:“你这个老狼莫不成做媒来了?

  又他她妈的三句不离本行,无懈可击,这又不是在打架评论武功,真是老土一个!”

  天狼冷刚大叫道:“好个杀才……”

  楚云双手微拢,道:“不要开玩笑了,咱们说正格的,吾等在此休息半日后,距离大洪山三月之期已不远了,约摸还有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要抽出一部分时间办事,留一部份时间赶路务求不延误所约之期

  大漠屠手忙道:“不知盟主办什么事?”

  停了一下,楚云严肃的道:“第一,遣人通知留居银青双龙昆仲处的仇副盟主等人,约地聚合,第二,倾力搜觅白羽公子及萧韵婷,第三,准备购置聘礼喜幛等物备用,这些,都要我们分头去办,合力来做。”

  狐偃罗汉急吼吼的道:“不论怎么分,俺老严与你一路!”

  楚云淡淡一哂,沉声道:“恩怨大多了结,纷争也快消弥,此间各事妥当之后,吾等便返回落月湖,安居保业,过那悠游岁月,至于各位如何分派办事,在下已经有所决定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房中的五双眼睛,俱皆毫不稍瞬的注视着他,静待下面的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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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周易研究会 邵伟华 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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