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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竹与剑-->二十一、魂返窍 江山堪保
二十一、魂返窍 江山堪保

  仰远楼中。

  像自一个迷蒙而绵长的梦中醒来,而这个梦是血红的,凄厉的,邪恶而又恐怖的,紫千豪沉重的撑开了眼皮,但他甫始睁开,却又被窗外泄入的满室夕阳光所刺炫,宛如有千百道金针扎向他衰弱的瞳仁,使他不得不立即又将眼皮合拢。在这间精雅的卧室中,夕阳的余晖实际上却柔和而哀凉,它洒在每一个角落里,带着一股安宁的冷清韵味,它并不强烈,但是,紫千豪如今的身体来说、却已经太过耀亮了……

  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痛楚,这痛楚又是深刻而持久的,仿佛在柔嫩的伤口上被一把一把地搓着盐,连心脉全在痉挛,连骨骼都在颤抖,它痛得尖锐,痛得厉烈,像是这个躯体早经撕成片片又复合起来一样,被那阵阵刺伤的刺扯弄得甚至连痛都痛得有些麻木了……

  静止了片刻,紫千豪又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将眼睛睁开,嗯,他已能逐渐适应房中的光度了。

  脑袋虽是晕沉而鲢重的,但紫千豪神智却异常清醒,他几乎立刻便回到了现实,立刻便明白了自己为何躺在这里原断响时,在这一刹间,心头亦充满了喜悦与安慰,他看出自己正睡在仰远楼村汾室内。这代表了一个意义,那场血战,自己这边显然没有失败,不然只怕也不会如此安详的躺在这里。

  他想转动一下头颈,可是,就在稍稍移扭了一点之时,一阵巨大的痛苦却袭击着他,就好像猛的将他的颈骨扭折了一般,紫千豪忍不住一咬牙,而牙齿方合,两颊连着太阳穴又突突的抽搐跳动起来,筋络也仿佛猝然缠成了一团,痛得他在不觉中低低呻吟了一声……

  在锦榻旁边,紫千豪没有看到还摆着一张藤圈椅,圈椅上坐着的左丹早就睡熟了,现在,紫千豪的一声呻吟,正好将他惊醒过来!

  像是跳跃似的弹起身子,左丹惊喜欲狂的一下子扑到榻前,他那张因为疲倦而显得灰白的面容上涌起了一层激动又振奋的红晕,地双目中泪波莹莹的看着紫千豪,控制不住的颤声大叫:

  “大哥……大哥……你醒过来了?”

  那一声叫,就有如一连串的闷雷轰震在紫千豪的耳边,他的脑子里也顿时像被什么猛力扯动着似的痛不可言,微微张口喘息,好半晌,紫千豪忍受了过来,叹息似的低吟了一声。

  左丹马上发觉因为自己的激奋而惊扰了紫千豪,他立即沉静下来,半跪在榻前,苍哑的道:

  “老天保佑……大哥……你可苏醒了……”

  慢慢的,紫千豪努力将出一丝微笑、他一连张了好几次口,才发出有如蚊呐似的细弱声音:

  “左丹……我们……赢了?”

  急急点头,左丹越发清癯的脸庞上闪耀出湛然的光辉,他咽了一口唾液,强抑住自己的兴奋道:

  “赢了,大哥,我们一直将他们追杀出三十里外,银坝子与黑流队双方的遗尸便在七百具以上,受伤及被擒的更有五六百人,银坝子的五名大爷死了三个生俘一双……大哥,你放心,孤竹帮不是好吃的……”

  微微颔首,紫千豪欣慰的道;

  “好……你们干得好……”

  忽然,他又想起一个问题,低弱的道:

  “我……我是怎么躺在这里的?”

  搓搓手,左丹笑着道;

  “大哥真是鸿福齐天啊,在击溃对方的人马之后,我一看大哥没有跟下来,深恐大哥伤重有碍,因此便与金奴雄以及蓝扬善兄匆匆往回赶来,我带着他们两个一口气赶来了大哥与我分手之处……”

  说到这里,这位赤胆忠肝的“再生阎君”也不由神色惊俱起来,他吸了口气,犹有余悸的道:

  “到了那里,老天,情景之惨烈几乎把我们三个全吓傻了,除了地上原先躺着的几具尸体之外,大哥你便直挺挺的站在一丛竹林之中,你浑身全被血浸得透透的,双足所立之处也早流满了一大摊血,那血都粘乎乎的半干了,你右手握剑左手握鞘,划也好,路也好。一条条的血迹就像小蚯蚓一样沿着剑与鞘往下直淌,大哥,你脸色之可怕,犹是我第一次见到,铁青而深灰,脸上的肉就像僵了一样全紧紧绷着,你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早已失去了知觉但奇怪的是竟未倒下,仍然笔直的站着,当我们看见你的一刹,大哥,我们三人都拉不动腿了,不怕你笑,连蓝兄在内,全一起哆嗦个不停,后来,我们提着胆去验视,才知道大哥你并没有死去!那一阵子,我可体会了太多,尝试了太多,像在眨眼间一切俱失,眨眼间一切复又重得……大哥,你的生死,对我们来说,竟是如此重要,我可深深明白了多年前苟二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二爷说,大哥是整个孤竹帮的魂魄,大哥,这句话可当真一点儿也不错,我们以为你已死去的那瞬息里,可不就像全失了魂?”

  勾动了一下嘴角,紫千豪低沉的道:

  “我……睡了多久?”

  左丹忙道:

  “整整两夜三天。”

  吃了一惊,紫千豪怔忡的道:

  “什么?有这么久?……我一直没……醒过?”

  摇摇头,左丹道:

  “可不是,大哥从被我们抬回来到现在,就一直晕迷不醒,发高烧,还有吃语,全身更在一阵一阵的抖,那情形才真叫怕人……我们给大哥换了血衣,大哥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可怖了,一条一条的纵横交错,深浅不均,旧的创伤全裂了口,新的伤痕又开在身上。简直……简直就找不出一块平整的地方来……原先蓝兄给大哥缠绕在身上的白绸和湿粘的血肉粘在一起,我们小心翼翼的往下撕,大哥你虽是晕迷了却仍在抽搐个不停,咬着牙,握着拳。我们都知道这有了痛,幸亏大哥已晕了过去,要不,可不知要受了多少罪呢……”

  顺了口气,他又接着道:

  “先给大哥浑身换药扎伤,就整整由黎明搞到当天的中午,蓝死是主治.我和金奴雄帮忙,三个人全累得身子都发软了,才算告了个段落,蓝兄又在后来给大哥灌下半瓶‘九环液’。当时大伙全以为没有问题了,但是,哪知过了一天之后大哥却仍然昏迷未醒……”

  孱弱的笑笑,十紫千豪道:

  “因此,你们就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苦涩的咧咧嘴,左丹道:

  “我们都慌成一团,大家也全手足无措地吓糊涂了,后来,蓝兄又给大哥灌下了半瓶‘九环液’,再重新将所有伤处的药全给你换过,当时,他沉着脸说,如若大哥在三天内苏醒便可有数,过了三天若仍旧晕迷,只怕我们就得为大哥准备后事了……”

  紫千豪低沉的道:

  “真危险……是么?”

  左丹舐舐嘴唇,有些寒心的道:

  “可不是?大家闻言之下,当场全见了泪,甚至连刚刚赶回,征农未脱的苟二爷也红了眼睛,我还是第一遭见他那等悲痛模样,蓝兄的医本可确是好,大哥,你竟醒过来了,弟兄们日夜轮班守候,一哪一个也都祷破了嘴,望穿了眼啊……”

  感动的闭上了眼紫千豪的鼻翘儿在不停窈动,两颊的肌肉也在微微抽搐,他有满腔的温暖,一心的恬适,全意的亲切……这些血淋淋的兄弟情,赤裸裸的手足义,又是如何薄云顶天,令人刻骨接心!

  良久……

  他带着轻微的唏嘘道:

  “苟图昌……他们回来了?”

  左丹颔首道:

  “是的,就在大哥晕他的第二天中午便带着人赶了回来,二爷回来一听说大哥受伤躺下了,连一口气也不歇便匆匆赶来探视……”

  轻轻的,紫千豪道:

  “他们……战果如何,”

  左丹的神色立即又振奋起来他愉快的道:

  “银坝子做梦也想不到在他们大举进犯本帮之下,我们尚能派出这一支奇兵去突击他们,苟二爷及一千兄弟抵达的时候已是拂晓辰光了,银坝子的人们还在梦乡唱戏呢,当下他们一号声令,火箭加着手斧,飞刀掺着翻山爪一起投了上去,步卒与铁骑一起猛冲,杀得银坝子那边鸡飞狗跳,一片狼狈少他们在睡眠惺松里仓猝应战,哪里还抢得了便宜?甫一接刃,便被苟二爷他们干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二爷他们也真狠,一面快斩快杀一边放火拆屋,不到两个时辰,银坝子已然变成一片焦土瓦砾,寸草不留!”

  高兴的笑着,左丹续道:

  “太阳升起来后,二爷他们清点银坝子遗尸,竟在六百五十多具以上,伤的也有七十来个,四处还冒着青烟,苟二爷把那七十来个带伤的混帐全废了……据二爷回来说,一夜的激战,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好手出来抵挡,除了莫玉这老巫婆之外,只有一个姓车的大爷,其他,算得上的也仅是几个二爷三爷四爷之流的角色而已,我们去的弟兄只伤亡了三百来人,大头领中,毛和尚公孙寿伤了腿,二爷自己在胸前被挂了一块肉,别的全没事,可惜的却是让莫玉那老巫婆逃掉了,只抓着她的兄长‘仙鹤’莫奇、姓车的那个大爷亦被伍桐和罕明两个人摆乎,听说连脑袋都带了回来……”

  紫千豪暗哑的道:

  “莫奇被……擒回了么?”

  左丹笑道:

  “早关在山上大牢里了。”

  喘了口气,紫千豪沉沉的道:

  “他的伤……大约还未曾痊愈吧?”

  摇摇头,左丹道:

  “还没有,大哥上次与他较斗时给他的那几下子实在够火候,老家伙不要说伤尚未好,就连爬也爬不来,苟二爷他们冲进老家伙的房里逮他的时候。他桌上摆着的一碗汤药正在冒热气呢……”

  悠悠地,紫千豪道:

  “莫玉……她难道不理会她兄长的死活……独自一个人逃命去了?”

  左丹露出一股鄙夷之色道:

  “是的,苟二爷和白辫子洪超合力干她,二爷胸前的伤就是莫玉赏的,但莫玉也吃苟二爷在左肩上来了一锥,莫玉眼见大势已去,虚晃几招之后便提着她那个破圈子逃之夭夭了……苟二爷说,这老怪物跑起来实在太快,连追都追不上,一下子便没影子了……”

  紫千豪闻言之下,忍不住莞尔道:

  “白眼婆这一次可失算了……左丹,二爷他们没有碰上‘红袍七尊’中的人物吧?……他们还有一个曹少成留在那里……”

  左丹笑道:

  “没有碰上,这也真是幸运,一定是那个姓曹的为了他几个拜把兄弟之死赶回窝里报仇去了,假如他那晚还留在银坝子里,只怕场面便不会这么容易解决,有得热闹的了……”

  沉默了一会,紫千豪的目光凝注在左丹的面孔上,他努力微笑着,用一种低沉有力的声音道:

  “左丹,你们……击败了青城派的玄云三子,黑流队……及银坝子的人……难道就全没有损失么?”

  愣了愣,左丹形色微微凄黯的道:

  “大哥……呃,我们没有什么损失……”

  怆然一笑,紫千豪道:

  “你的声态已经告诉了我很多……没有关系……左丹,你说吧,我还受得了……”

  迟疑了片刻,左丹苍白着脸道:

  “真的,大哥,真的我们这边损伤很小……”

  凝注着他,紫千豪语声细小却如冷冰:

  “左丹……我想,不用我说……你,你也该知道欺蒙龙头帮主该当何罪吧!”

  吞了口唾液,左丹万分无奈的哑着声道:

  “大哥,我说,你可千万急不得,愁不得啊……一般弟兄伤亡有五六百人,苏家兄弟里的苏言挂了重彩。此外,祁老六……他瞎了一只右眼!”

  “什么?祁老六他——”紫千豪剧烈的痉挛了一阵,牙齿顿时深深陷入下唇之内!

  左丹神情大变,他又惊又慌的急川道:

  “大哥,大哥,你你你……你怎么了?”

  闭上眼,好一阵以后紫千豪才勉强平静下来,他喘息着,悲痛的道:

  “那只眼……还治得好不?”

  左丹黯然道:

  “治不好了,是被青城山玄云三子之首‘大真子’波虚老道的剑尖挑出来的,波虚老道自己也被祁老六戳了一‘分水刺’,便那一刺是扎在腿上,并不很重,他们眼见黑流队的人马仓惶败退。‘金钩眉’屠松不再力撑之下乃匆匆逸走,我与蓝扬善兄、金奴雄三人拚命追赶亦未追上……”

  双目中显露的光芒是煞厉而又残忍的,紫千豪切着齿,一个字一个字迸自唇缝:

  “玄云三子……好,你们干得好……我不会忘记祁老六……这只眼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找回来!”

  左丹也痛恨的道:

  “大哥,我们也忘不了……”

  长叹一声,紫千豪又颓然道:

  “苏言……可有生命之危?”

  左丹低沉的道:

  “已救回来了,但是,只怕需要养息一段长日子……”

  轻微的摇摇头,紫千豪伤感的道:

  “苏家四兄弟……可算为孤竹帮鞠躬尽瘁了……在玉马堡,他们已折了两人……如今又是一个重伤……”

  徐徐地,他又道:

  “尽一切力量治他,……左丹……尽一切力量……”

  左丹忙道:

  “大哥放心,会照大哥吩咐去做的……”

  沉寂了好一会紫千豪正想开口再说什么,房间的门儿已被悄然推开,嗯,“青疤毒锥”苟图昌、“二头陀”蓝扬善两个蹑着足进来。

  蓝扬善胖脸上是一片忧戚,他轻声问榻前的左丹:

  “左老弟,紫当家的还没醒过来?”

  于是,不待左丹回答,紫千豪已微弱的应道:

  “蓝兄,有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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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周易研究会 邵伟华 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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