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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紫烟《故都风云》——第 五 章
第 五 章

  这是给铁飞龙一个更大的难堪,尤其是在他训斥下人的时候。

  铁飞龙是有点难以承受了,脸色变了一变,还没有开口,却有另外一个声音替他解围 了:“三妞儿,你也是的,飞龙是在尽他的职责,那些人是应该在外头招呼的!”

  铁飞龙吁了口气,连忙道:“二爷说的是,我从外头进来,院子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全在这儿瞧上了……”

  “哼!亏他还好意思说,他是总管,人手是他派的,要是那些人不能称职,平时他是怎 么督促来的?他临时才来摆架子训人,要追究责任!第一个就得先问他自己!”

  声音还是那么冷厉,而且抓住了理,这个女娃子的嘴一点都不饶人。

  铁飞龙的脸色变得更难堪,但是,他却没敢开口,只是在暗地里咬牙,往肚子里吞咽唾 沫。

  要是依他的性子,他真想把这口唾沫对着那张脸吐过去,可是他不敢,王庄上下,九大 天王也好,那位自封自称的哈王爷也好,铁飞龙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就是这位三格格——哈 瑞云他惹不起,不但是他,谁都惹不起。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在打圆场了,沈君山的外号叫不动天王,可是他还有一项特长,能把 很火爆的场合摆平下来,使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使王庄能屹立于不动。

  “好了,三妞儿,你也少说一句吧,当着你的这位朋友,也别叫人家看笑话。飞龙!叫 该出去的人出去,你进来见识一下这位秦少爷的高明手法。”

  铁飞龙文是一怔,秦少爷,八成儿就是刚才闹过事的那个姓秦的小子,他怎么又是哈瑞 云的朋友呢?

  高手两个字,铁飞龙倒是不否认,能够把王庄上九大天王的第一号天王鼻子打出血的, 身手绝差不了,可是沈君山口中的高手,绝不会是指拳脚上的功夫!

  他们这一闹可能桌上的赌局也受了影响停了下来,围得密密麻麻的人墙也自动地挪开了 一条缝,让他好进去。

  铁总管的身份究竟不同凡响,何况大家的意思也希望他进去后,能够继续进行那一场紧 张的赌局。

  铁飞龙摆摆手,郝长腿立刻把人群中七八个汉子召了出来,向着门外走去,但每个人都 远是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

  铁飞龙从人群中鉆了进去,人墙又合拢了,但是大家很有分寸,中间一张圆桌,桌上铺 着绿色的厚毡,下面也铺着猩红的地毯,这是一张很名贵的桌子,派人专从大连的洋船码头 上运来的。也是宜春院的赌局中最神气的一套装备,这是赌骰子的台子。

  赌具是六颗骰子,一个像玻璃杯似的牛皮筒,骰子放进去,摇几下再反扣在桌面上,凭 点子分上下。

  骰子跟皮筒都是定制的,因为一般人赌不起,专为一些见过世面,跑过码头的大客户准 备的,王庄虽然不是一个大城市,可是这地方经常会有一些豪客们光临,那些客人们的身份 很神秘。

  每当有客人们开局的时候,多半是客人们自行对赌,王庄要参加一份,就必须要沈君山 二爷亲自出马,只有他才能应付这种场合,保持小胜不负,不伤和气,使得每个客人都尽兴 而归。

  因为这种赌法并不容易,生手靠运气,熟手靠技术,而能够上王庄来,参加这种赌局的 人还真难侍候,有人技术特精,有人是为了摆阔,输赢很大。

  入局的人不是输不起,但骰子能叫人输得冒火。而王庄却不想在赌局上赢他们钱,就不 能让客人冒火。沈二爷就有这份能耐,他能使得高手赢不去,生手不脱底,有沈二爷在局, 绝不会有火爆的场面出现。

  正因为这是要讲究本事的赌,所以设备一定要好,桌面要平。桌子要稳,摇骰子的时 候,更不能有人妨碍到摇的姿势行动,赌局进行时,台子周围两尺之内,是绝对不让人靠近 的。平时有人在旁严密地照顾着了

  今天很绝,外面的人挤成贴肩靠背,台子四周两尺的范围内,像有了一道无形的墙、却 都挤不上去。

  台子上坐着三个人,清逦而精神的沈君山端然而坐,满头白发萧箫,使他更为庄严,可 是自发根上居然冒着汗珠,这是根少有的现象。

  他的对面坐着个年轻人,浓眉大目,高身材,阔肩膀,很威严的长相,唇红齿白,很斯 文,很秀气。新的银狐皮袍,袖子反卷上去,露出了白茸茸的一截柔毛,显示出这身衣服的 名贵。

  懒洋洋的神态,加上胸前金表炼,十足纨裤子弟的派头,难道这就是那个姓秦的年轻高 手?

  另外坐着一个骑装的少女,圆圆的脸,尖尖的下巴,大眼睛,细眉毛,两个深深的酒涡 儿,是个十足的美人胎子,这就是王庄的三格格哈瑞云。

  还空着一张椅子,哈瑞云伸出了雪白的手,手上却握了支黝黑光亮的皮鞭,就用这支皮 鞭一指铁飞龙:“坐下!秦风,这是王庄的总管铁飞龙!”

  那个被介绍为秦风的年轻人懒懒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才道:“铁爷,有兴趣玩两把 吗?”

  铁飞龙拱拱手:“不成……”

  秦风淡淡一笑:“那里,我是听说沈老爷子为此道高手,特来请教的,但沈老爷子客 气,连让了我五手!”

  铁飞龙又是一怔!看两个人面前的筹码,胜负立见,那是每个一千元的,沈君山比人家 少了五叠,每叠十个,那就是五万元,五万元虽不是小数目,但王庄却不在乎,但是沈君山 一连输五手却很不容易?

  沈君山的脸色很不自然,咳了一声道:“那里,是秦少爷高明,飞龙,你来得正好,替 我摇一把,今天我的手有点发颤,老是摇不准,看看你的运气!”

  铁飞龙这才是真正的吓了一跳。

  连沈君山都输了,自己还行吗?输几个钱事小,但是拿着白花花的大银元白送给人,这 不是硬拗吗?而且也输得太没意思。

  沈君山把筹码推了出去,铁飞龙直了眼,因为他看见那是足足的五万元,五万元大洋, 却让他这个生手来做孤注一掷,因此他把眼睛望着沈君山,差点以为这位不动天王沈二爷今 儿个撞了邪。。

  沈君山却轻轻地一拭额间的汗水,显得平静下来了,淡淡地笑着道:“怎么!秦少爷, 我借借飞龙的手气,就赌这一把,赢了翻本!输了就脱底!”

  秦风把眼睛扫了铁飞龙一下,笑道:“沈老爷子说笑了,您老的底子,何止就是这么一 点!”

  沈君山笑笑道:“我老头子蒙王爷看得起,在王庄赏口饭吃,熬了十几二十年,就攒下 了这么点棺材本儿!如果输了,这付老骨头只有沟死路埋,不是脱底是什么?”

  哈瑞云却在一边笑着道:“秦风!沈二叔在跟你开玩笑呢,王庄虽说是家父的产业,可 是跟他们几位老弟兄从来也没分过家,他就是把整片王庄都输了,家父也只有陪着他一起搬 家,你不要听他诉苦,狠狠的再杀他一把?”

  秦风淡淡地一笑,把赢来的那堆筹码也推了出去,笑着道:“铁爷从来不露,今天被沈 老爷子拉出来挡一手,必然是此中高手!这五万元虽是我拼了一身大汗赢来的,为了向高人 讨教,就拼它一下子吧,铁爷,请!”

  铁飞龙不知所措地把六颗骰子抓起来,投进皮杯里面,抓在手中摇着、摇着,却一直不 敢往桌面上扣下去。

  哈瑞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铁飞龙,亏你还是王庄的总管,连一点魄力都没有,不过 就是五万元罢了,紧张成这个样子,何况又不是输你的钱!”

  铁飞龙再看看沈君山,他居然完全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平时从容的样子,实在弄不清这 老家伙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铁飞龙再想:“管它呢!反正输的是公帐,既不要沈君山掏腰包,也不是自己掏腰包, 要是一直输下去,或许还有点麻颧,沈君山已经放下了话,就此一注封门,输了就输了吧, 王庄在赌局上,白送出去十来二十万也是常有的事,反正总有别的方法弄回来!”

  一咬牙,杯口笃的一声,倒扣在臬子上,四周的眼睛都集中在那圆圆的褐色皮杯子上 面,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投向了哈瑞云的手。

  哈瑞云却毫不在意地伸出了手,用三个手指提着杯子轻轻地揭了起来,四周立刻哗的一 声发出了惊呼?

  六颗骰子散乱地排列着,一个六,一个五,两个二,两个么,总共加起来才十七点。

  六粒骰子的赌法有很多种,他们赌的是最简单的一种,以点数总和多者为胜,每颗骰面 上最大的是六点,以六六三十六点为最大,六个么为最小。

  铁飞龙一掷只有十七点,那实在是很小的点数,他们前五把,每次都是三十点以上。高 手对局,也是以摇骰听声的手法为上乘,因为每颗骰子的点面不同,骰点是凹下去的,么点 的凹孔最大,踫到别的骰子,声音也略略有异,把么点的骰面在杯中控制朝上,反扣下去, 就正好掉了个向,变成六点在上了。六点是最大的点子,争取到越多越好,但是,六颗骰子 杂在一个小皮杯中,要听出那么细微的撞击之声,又谈何容易,据说最佳的高手,也不能控 制四到五粒骰子。

  这两个人前五局都在三十点之上,证明秦风跟沈君山都到了最佳高手的程度,所差的是 秦风每次都有五个六点,而沈君山却只能控制到四颗,所以他连输了五注。

  没想到铁飞龙一把却掷了个十七点,随便找个人,信手摇一下,也有八成的把握吃定了 他。

  因此,那一声惊呼只是为了惋惜。五万元一局,别说是在王庄,在别的地方,如上海、 北京等大都市的大场合中,也是少见的。

  铁飞龙掷了狗屎不如的十七点,那是输定了,秦风用四颗骰子也能准吃他。

  连铁飞龙自己都直了眼,只有沈君山毫不在乎地将骰子一粒粒地收拾了起来,丢进杯子 里笑道:“十七点不小了,从六到十六,能吃十一年呢!”

  这个帐谁都会算,而且谁都知道,可是沈君山却笑道:“人没有不往好处想的,您说是 十七点,就是七点,我总还希望秦少爷能摇出个六点来呢!天无绝人之路,二叔豁出了棺材 本儿,总得抱个指望,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老天爷不会不开眼,定叫我走上绝路的!”

  把骰筒递给了秦风,笑笑道:“秦少爷!请!”

  秦风接了过来,却像个卖草药挂串铃的走方郎中一阵乱摇,然后往桌上使劲地一扣。

  大家虽然还是很注意,但是心情已经不那么紧张,谁都知道这一注的输赢已成定局,就 等那白花花的大洋钱搬过来而已,揭盅开点,只不过是道手续。

  哈瑞云似乎很心急,抢着就把盖杯给揭了开来,首先就是她自己一怔,周围的观众也都 发出哗然惊呼,六颗骰子就像叠宝塔似的叠成了一道直柱。

  可是最上面的一颗却是品字形的三点,哈瑞云先是怔了一怔后,随即又笑了,伸出她那 嫩葱似的手指,轻轻地移去了一颗,露出第二颗的骰面,赫然还是品字形的三点,一直到第 五颗,点子不易,始终是三点。,四周中的人声随着每搬开一颗就啊了一声,过十七点不 难,但要赢得这么漂亮却很难,要真是三六十八,恰好迈过一点,那多绝。

  哈瑞云的笑意随着每一颗骰子而加浓,然而,却冻结在第六颗上,结束在那红红的一点 上。

  一点,谁都没想到在底下第六颗骰子会是一点,更没想到在连出五个三点之后,会冒出 一个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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